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王】昨日之阱 - 9

我是个存不住稿子的人；

我是个刹不住篇幅的人；

我是个离不了套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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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之前，小孩子是令人惧怕的物种。他们纯粹又善变，毫无逻辑可言，欲望直白而执拗，在达到目的之前从不善罢甘休。

而叶修始终是这可怕物种中的佼佼者。

王杰希二十八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出于某些单纯的原因而过度纵容的那个孩子，对自己生出了有别于常理的心思，而他竟然无知无觉，放任它自行生长，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牢牢捆缚。起初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少年人一时兴起的玩闹，但是对叶修的了解让他很快放弃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

他见过叶修没日没夜泡在靶场，只为了打出超越自己的成绩。他也曾经在练习中一次次将叶修摔翻在地，又看着他一次次地爬起来重新发起挑战。他知道这个少年做起事来有多专注，却不知这份专注的极限在哪里。

所以用“小孩子玩闹”来敷衍了事只是下下策。

叶修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打着石膏回到家，虽然行动不便但依然生龙活虎，就连一向疏于管教儿子的叶祯，都瞧得出他心里有高兴事。王杰希回避了半个月，如今避无可避，看着眼前熠熠发光的少年，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不想让他失望，也无意给他希望。

王杰希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莫名憋得难受。

但四下无人时，叶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别紧张，我不会给你压力的。”

那一刻王杰希甚至忘记了自己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辞，愣着眨了眨眼睛：“我看上去很紧张吗？”

“好像要赴刑场，”少年无畏地笑笑，“这么在意我啊。”

王杰希很快从最初的尴尬境地缓过神来，吐了口气，换上平日里的语调，点头说：“一直很在意的。”

这反而让叶修摸不清他的意思了。

“那么，你不打算拒绝我喽？”

“你有什么想法，那是你的事。我的职责是照顾你教导你，确保你身心健康，其他的我不干涉。”

少年坐在床头盯了他一会儿，缓缓露出一丝坏笑来。

“我还以为，辅助老爷子才是你的职责所在。”

“都是，”王杰希说，“不过比起家族里的事，照顾你要简单得多。”

王杰希说谎了。

当他意识到说谎是比坦白更加危险的信号时，或许已经太晚，可要他说出一个确切的节点，记忆里纷纷杂杂蔓草丛生，着实没有头绪。或许是水滴石穿的固执让他无从招架，毕竟过分单纯而执着的爱情总是令人感动。又或许那个少年多年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在他的荒原里经年累月地投下浅薄的影子，然后终有一日伴着日光倾泻而下降临大地。

他怀抱着受伤的男人睁开眼。右手被压麻了，又痛又痒持续了很久，他因此皱起眉，借着晨光打量这个男人。伤口的痛楚或许一直蔓延到梦境深处，叶修看上去满脸倦容，但睡得很熟，肌肤相贴处传来的温度已然恢复正常。他听说如果将伤口垫高，高过心脏，痛感会减轻许多，所以一整夜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将人圈在怀里支撑着，也不知是否有用。

但无论如何最难熬的一晚已经过去了。王杰希缓慢地抽出手臂，挪下床来，叶修并没有醒，呼吸依旧平稳。

他在三十六岁时回想起七八年前的旧事，只觉得那时自己还是太年轻。可人的一生，往往在年轻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如今他背负着过去，眼前依然是无常命运，一时的心软纵容如清晨的薄雾在阳光下消散殆尽。可前途渺茫，道阻且长，如果不是怀揣着那么一点念想，他恐怕自己会向着非人地狱无可挽回地跌堕下去。

叶修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傍晚时醒来，看见邱非正在床头给自己挂水。小保镖一脸严肃的样子似是真心担忧自己的安危，可叶修知道他一定已经一五一十地把消息传递给了陶轩。

不难想象他都说了些什么——唐氏深孚众望的行动队长亲自带了十几个人进行围剿，虽然刺杀失败但的确伤到了叶修。接下来他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照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一旦发现情报与事实不符，一定会有人按耐不住，自己露出马脚来。

不出所料，在他靠止痛药若无其事地撑过三天之后，终于有人找上门来。

他的堂叔叶明有一副油头粉面的商人嘴脸，在本家的诸位干事中，也是最不像黑道的一个。叶氏知秋会那些赚钱的买卖，赌博赌马酒店风俗业，一半握在他手里，莫说如今名不副实的二当家叶宏，就连叶祯在世时，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当然客气只是表面。叶修安插在知秋会内部的眼线早就调查过，自从王杰希接手了叶祯的产业，成为家族资本的幕后管理者，叶明的风头就逐渐被王杰希压过去了。私底下不知多少人在传，王杰希也就是吃了秘书身份的亏，如果叶祯早早将他收为养子，叶明早就被挤出知秋会权力核心了。

叶明不请自来，只带了司机和助理，叶修都不认得，撂在客厅不理，把叶明好茶好烟地请到办公室，沙发上面对面坐下，问堂叔所来何为。叶明寒暄一通，拐弯抹角地提及城南两处酒店并购的事。这原本交由王杰希打理，叶明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在本家议事时双方打了几回太极，叶明这会儿明示暗示，想让叶修替自己说上两句，毕竟王杰希所仰仗的无非叶祯留下来的管理权限，身为继承人的叶修如果有异议，王杰希也不得不斟酌考虑。

他说得百般委婉，叶修听着只觉得好笑，自己这位堂叔为了寻个理由来探听虚实，做戏做足全套，尤为感人。于是他虚与委蛇，推脱几次再勉强答应。叶明得了意，说一句“好小子”就往他肩膀上拍，不偏不倚拍在他受伤的地方。

叶修仿佛猝不及防，嘶了一声往后避让，眉头紧跟着拧起来。

叶明堪堪收住手，一脸疑惑：“怎么了这是？”

叶修摆出一副尴尬苦笑：“前几天肩膀受了点伤……一场误会，没什么大事，说话就快好了。堂叔别声张，传出去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事情就这么不露痕迹地揭过去。他又和叶明闲扯几句，把人送到客厅，正赶上王杰希从外面回来，又是一通应酬，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一转身就对上王杰希如有所思的一张脸。

邱非还在客厅，不好说什么，叶修跟着王杰希上楼进了房间，关起门来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好像在你意料之中。”

王杰希解开领带脱掉西装，随手挂在衣架上。

“我怀疑过本家的干事，叶明的确有动机。但他还不至于蠢到认为杀死你父亲就能得势，估摸着也就是个被人利用的帮凶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叶修就在衣柜里随手乱翻，翻出一件宽松的居家上衣，推到他怀里。

“照你这么说，我那位堂叔和大老板之间，还缺了一环。”

叶修半眯起眼，仰着下巴，双手环过王杰希的颈项，笑意渐渐发冷。

王杰希任他抱着，唇角留了个问候的吻，从琐碎的记忆里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来。

“叶明似乎在这半年换了个新助理，”他努力回忆那天在名片上看到的字，“姓刘，叫……”

叶修迅速对应上那副脸孔，进门时叶明还向他介绍过。

“叫刘皓是吧？那就从他开始查个清楚。”

搜罗既往证据这种事，王杰希自有一班心腹对此驾轻就熟。叶修没去过问，只是找了个机会去城里的兴欣酒吧泡了一晚，坐在吧台边和调酒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屁。

“也闲得够久了吧，拿着我的钱开店当废物点心，好意思吗方锐？”

调酒师还很年轻，一张脸生得单纯无辜，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依然有一双不染红尘的眼。

“伤员就别往酒吧跑啦，这是您的柳橙汁。”

他把玻璃杯往叶修面前一放，笑嘻嘻地给另一位客人调鸡尾酒，手法娴熟动作流畅，十分赏心悦目。

“再说我也没闲着，这城里的风吹草动都替您盯着呢，我连王杰希一年换了几个女伴都知道，您听么？”

叶修冷笑一声：“怎么着，想失业啊？这话都敢乱说，难怪老林不肯见你。”

调酒师脸色一沉，气哼哼地朝他举起威士忌瓶子：“别跟我提他，小心我让你今晚只能喝这个。”

叶修拿好自己的柳橙汁，拨拉着杯子里的冰块。

“那我们说正经的，一帆最近在做什么？”

方锐想了想：“陶氏正在同唐氏商议新城马场的生意，小乔在那边儿盯着呢。您要是想找个闲人，莫凡那小子正好空着。”

叶修点点头，把王杰希找出来的那张名片递过去：“让他盯好这个刘皓，还是老规矩，和你单线联系，有什么动静，你找我。”

他把名片贴身收好，继续去招呼吧台的其他客人。兴欣酒吧生意不错，功劳有一半要算在这个八面玲珑的调酒师身上。叶修喝着柳橙汁，嘎嘣嘎嘣嚼碎化到一半的冰块，在酒吧里四下打量，红尘俗世声色犬马，各色皮囊之下尽是孤独的灵魂。他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目光，于是收回视线，心想当初怎么就答应让方锐开个酒吧呢，如今自己坐在这里喝软饮料，多没面子。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厌烦了，喝空了玻璃杯准备离开。方锐在旁边敲敲台子：“这位大佬，没结账呢！”

总共只喝了一杯柳橙汁，叶修拿了张大票放在吧台上，刚想说你小子也太精了连老板的钱都敢收，就见对方一脸神秘地凑过来。

“老大，你们家王秘书今天上午出门去了，对吧？”

叶修哼了一声：“你盯得还真紧。”

方锐将声音压在酒吧嘈杂的音乐之下：“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去机场，接了一位客人，下榻龙泰酒店的总统套房。这位客人今天一直呆在酒店里，明天清早会和王杰希见面。”

叶修一愣，直觉他对自己隐瞒了关键的信息。

“我知道王杰希那边不好动手脚，所以自作主张给那位贵客准备了窃听器。明天他们碰了头，我就接到您的手机上。也别怪我多管闲事，明儿个您听了就明白。”

方锐一脸故弄玄虚地冲他眨眨眼，比了个“回见”的手势。

叶修从兴欣酒吧出来，邱非尽职尽责在门口等他。这天气似乎又要下雨，他一路上没说话，让邱非直接开车回家。

时间尚早，王杰希却已经回了卧室。叶修推门进去，见他戴着眼镜靠在床头，正在读最新一期的英文版《经济学人》。

“有事？”王杰希抬起头来。

从他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异样神色，一贯的淡定从容，叶修突然担心自己这样进来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

“没什么。”

他走到床边，摘下那副碍事的眼镜，捧起王杰希的脸吻下去。

“晚安。”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梦中坐在兴欣酒吧里，周遭环绕的净是些熟悉的人。他拨开人群寻找王杰希的影子，摸到吧台边，却见方锐笑嘻嘻地指向最远的角落。然后他看到自己魂牵梦绕的男人，被更多人簇拥着谈笑风生，从始至终没向他看过一眼。

叫醒他的是方锐发来的在线联络。调酒师打着哈欠，声音困顿——毕竟兴欣酒吧是通宵营业的。

“老大，你们自己的家务事，我就不管啦。”

叶修懒得多话，就听手机里嘟地一声，线路切换到了窃听设备上，尽管经过降噪，依然有些许杂音。他坐起来朝窗外看了看，原来是下着小雨。

线路里最先响起的是王杰希的声音：“一大清早就下雨，真是天公不作美。”

紧接着叶修听到一个熟悉的、时常也在自己耳边听到的声音，用另一种谦和温驯的语气说：“也许是爸爸知道我专程来看望他吧。”

TBC

【下一章】

本章为方锐大大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