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王+喻黄】我和我和他和他（大结局番外-我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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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感激春光上一半，丹枫惋惜秋水下一半。

——王菀之《我们他们》

喻文州从没想过在这种情形下再见。

整个礼堂座无虚席，连过道和墙边都挤满了人。大多数面孔年轻而充满热忱，但也有不少一望即知的社会人，三十岁上下衣着讲究，都显得很兴奋。虽然黄少天硬拉着他早早前来占座位，他们也只能坐在礼堂的中后排，台上的人影很小，靠大屏幕上的投影才看得清那个人。

著名推理小说家一叶之秋，从出版第一本书到如今十八年，首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宣传他的新书和首部改编电影。

坦白说，一叶之秋这个名字，喻文州此前只在书店和黄少天的书架上见过。他本人对推理小说没什么兴趣，也就很少关注，这次来B市出差刚好赶上一叶之秋的读者见面会，纯粹是陪着黄少天来的。但当那人走到台上拿起话筒，大屏幕上放出近距离特写，开口说了一句“大家好”，他突然一怔，在全场的掌声和尖叫中沉默地盯着屏幕上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瞬息之间想起了许多往事来。

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情人节，陌生的体温，言语间毫不留情地挖开彼此的伤口，将他从粉饰的虚假的世界中拉出来，跌进无望的泥沼，然后再爬起来。

诚然他从未爱过这个人，但也无法真正忘记这个人。

——叶修。

黄少天大约已经忘记了这张脸，何况距离那么远，对方也改换了形象。幸亏如此，喻文州心想，看着他专注而热切的脸，决定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

从那之后已经过去四年，叶修的联系方式依然保存在手机通讯录里，但他们再没有过联络。有时候喻文州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分享同一支烟，分享同一段故事，同行的路那么短，却又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明明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与命运，却每每在彼此凝望时看到自己的幻影。

但那些痛苦和迷茫他都还记得，所以一切都曾发生过。

正因为发生过，如今他才能从容地坐在这个礼堂里，在人群中间，在黄少天身边，微笑着回忆往昔。

一叶之秋红了这么些年，一直最多只接受在线访谈，很多记者都没见过他本人，这次终于愿意抛头露面，就算站在舞台上一言不发也够本了。何况叶修本人十分健谈，接连一个多小时拿着话筒侃侃而谈，从自己的写作历程到最近的新书，现场的气氛始终热烈。

喻文州凑过去问黄少天：“你挺开心？”

黄少天点头：“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一叶之秋本人挺无趣的，说不定是那种戴细框眼镜的秃顶老头，没想到形象气质俱佳还这么风趣幽默——既然如此干嘛一直神神秘秘的呢，多做些现场活动肯定能收获更多少女粉丝。你看现在，读者群体还是以年轻男学生为主，市场潜力巨大啊。一叶之秋的经纪人真该被炒鱿鱼。”

喻文州耸耸肩，叶修有没有经纪人还是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进入粉丝互动环节，主持人请大家登录社交平台提问，随后抽取部分问题当场回答。黄少天跃跃欲试，一边用手机编辑问题一边念叨说一个问题哪够啊我发十个被抽中的几率是不是高一点？喻文州把头凑过去说你想问什么，我能看看么？黄少天嘿嘿笑了两声，看了你也不懂啊，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对一叶之秋老师了若指掌的铁杆粉丝。

喻文州扫了两眼，都是关于作品的讨论。黄少天电台主持人出身，提问的视角和深度都很有一套，喻文州没看过一叶之秋的书，自然不明白这些，也就作罢，拿出自己的手机想跟着凑个热闹。

然而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呢？

抽签的时候黄少天一直盯着大屏幕，喻文州问他发了几个问题，他伸出三根手指作答。

“只有三个？”这么少。

“三十。”黄少天淡定地说。

喻文州笑了。

抽到第五个人的时候黄少天开始在下面搓手，嘟囔说这提问水准不行啊，根本问不到点子上，竟然还有要求剧透的，摆明了不会透啊，真是浪费机会，这帮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主持人开始抽第六个人了，黄少天拉着喻文州的胳膊，开玩笑说今天要是抽不中我就对一叶之秋粉转黑，玻璃心伤不起。

然后主持人说：“手机尾号0210的喻文州先生。”

黄少天先是一愣，紧接着扭过头瞪向喻文州：“我去还有没有天理了是不是听错了还是重名了？！但是手机尾号没错，真是你啊？！”

喻文州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叶之秋看着大屏幕上的问题，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位喻先生的问题很抽象啊——‘一叶之秋老师，这些年来您是不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嗯，这是个好问题。喻先生坐在哪里，可以举手示意一下吗？”

喻文州拍了拍黄少天的胳膊，让他替自己举手。

“你不是真爱粉嘛。”他笑着说。

黄少天自然不会拒绝。摄像师的镜头很快跟过来，黄少天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顺便也拍到了喻文州。

一叶之秋冲这边点了点头，换了左手握着话筒：“关于这个问题——人人都想得偿所愿，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想要的东西更简单些，比如更好的销量更多的奖，或是作家富豪排行榜前三……如果是这样的东西，那么我总还有个努力的方向。可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找不到什么不开心的理由，但我就是不开心，朋友问我为什么，我都找不到借口，只好说我缺乏幸福感，再装出一点忧郁来，人家就会觉得我是个作家，作家天生多愁善感，靠这个吃饭，应该的，然后随便安慰我两句就不理我了。”

台下传出一片笑声。

“但是呢，我妹妹比别人都关心我，她就劝我说，你去谈恋爱吧，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女读者开始尖叫了。喻文州听见后排有人喊着“一叶之秋老师我要给你生猴子”。

大屏幕上的一叶之秋笑了一声：“所以现在我特别幸福，每天早晨都是笑醒的。感谢我妹妹。”

现场气氛几乎失控了。虽然女读者不到一半，但从不公开露面的一叶之秋第一次读者见面会就自曝感情经历，无数少女心破灭的同时，群众的八卦热情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黄少天很不满意：“文州你这什么破问题啊，简直是三流娱记。”

喻文州忍着笑，说我就随便一问，哪想到真的抽中我啊。

台下开始喊着求八卦求真相。

主持人本以为一叶之秋不会继续这个话题，想请现场安静一下，谁知一叶之秋冲主持人使了个眼色，继续道：“我听到几个问题，嗯，简单回答一下。”

读者瞬间安静了。

“他曾经是我的读者，我们认识十年，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一层关系。这期间分开过一段时间，能再走到一起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所以台下尖叫的姑娘们，抱歉，你们没机会了。”

“……收回前言，”黄少天说，“我开始同情他的经纪人了，这也太任性了吧？”

他转头看向喻文州，对方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大屏幕上一叶之秋的脸。

“文州？想什么呢。”

喻文州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听他这么一说就想起了我们俩。少天——”

“嗯？”

“我爱你。”

黄少天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用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腿：“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叶修当然还记得喻文州的名字和他的脸。

他甚至还记得黄少天。

看着黄少天代替喻文州举手时，他心里暗自苦笑，这是怎样的巧合让彼此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而自己着实没料到他们竟又走到了一起。

——但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屏幕上喻文州和黄少天模糊不清的脸孔似乎笑得很开心，过去的痛苦与伤感都像是一场遥远的梦，梦醒时竟能得偿所愿，这是多么奢侈的运气。

于是他微笑着拿起话筒，带着无害的报复心，说现在我特别幸福。

苦尽甘来，失而复得，如何不幸福。

为此度过的这许多年，辛苦也好，心酸也罢，甚至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也都是值得的。

他心里高兴，讲话也就更没遮拦，耳机里几次传来经纪人的提醒，他都故作没听见继续说下去，结果活动一结束到了后台就被对方黑着脸拦住了。

“叶老师，您又不按常理出牌。”安文逸小声叹气，“说好您有恋人的事情不要公开，万一你们被人看到了，不公开的话还比较好解释。”

叶修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会小心的。要是有什么意外，就拜托你摆平了。”

安文逸心想出柜这么大的事儿我可摆不平，只能祈祷别被人认出来了。

“我还觉得挺可惜的，他不肯来现场。”

安文逸脸色惨白：“王先生要是在现场，您该不会当众真情告白吧？”

叶修笑了笑：“这主意不错。”

幸亏王先生靠得住，不然以叶老师的作风，说不定真在现场玩票大的。安文逸默默替自己捏了把汗。

“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安排？我记得是要去哪里吃饭……唉，今天是我们交往十周年纪念日啊，瞧你这日子选的，早就跟你说换一天，怎么最后还是订在这个时候。”

安文逸看了看表，领着他从后台通道离开会场：“有人在门口接您，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您只要上车就好。”

横竖不能陪男朋友吃饭，剩下的事倒也无所谓了。叶修跟着他走到礼堂的小门，果然停着他平时用的那辆SUV，拉开车门往里一探，就在驾驶座上看到了一身正装的王杰希。

“呵，”他回头冲安文逸点点头，“不错啊，挺上路子的。”

安文逸推眼镜：“您过奖了，请好好休息。”

叶修肆无忌惮地看着王杰希。

一丝不乱的头发，整齐精致的领带，剪裁得体的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平光镜，聊胜于无的变装。

“真好看。”叶修把右手支在车窗边，笑得十分露骨。

王杰希朝他瞥了一眼，淡淡说：“你也不错。”

“这身衣服我没见过。”

“去年买的，很少穿。”

“所以今天是特别的场合？”

“庆祝一叶之秋出道十八年首度公开亮相，算不算特别场合？”

“这只是小事。”

“那么我们交往十周年呢？”

叶修伸手去蹭了蹭他的脸颊：“我命怎么这么好。”

王杰希微微笑了笑：“我的运气也不坏。”

读者见面会选在B市某知名高校的礼堂。车在校园内开得很慢，路上全是学生和刚从礼堂出来的读者，叶修再怎么任性也得谨慎行事，很快戴上了墨镜正襟危坐，不再对王杰希动手动脚。

“我们去哪儿？”其实他不怎么在意。之前觉得横竖不能和王杰希一起庆祝，做什么都没意思，现在王杰希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了，那么去哪儿也就无所谓。

王杰希报出了B市唯一一家七星级酒店的名字。

“哟，这么贴心。”

“晚餐和房间都是安文逸以他的个人名义预定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这孩子做事很用心，你早点找这么一个能干经纪人多好。”

“我只想低调写书低调做人嘛。”

车缓慢地穿过教学区，在一个食堂门口堵住了。正值学生用餐高峰，往来的人太多，但叶修并不着急，和王杰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目光随意地看着窗外。

然后他看到了喻文州。

距离不远，与黄少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神情很放松，以至于有些陌生。

叶修愣了一下。

如今他很难想象自己不曾遇到喻文州一切会变成怎样。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两个无可救药又截然不同的男人凑在一起，竟能从绝境中将彼此拉扯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从手机通讯录里调出对方的号码，发出了四年来的第一条信息：

“祝贺你。”

已经走到前面的喻文州停下脚步，对黄少天说了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你也是。真是没想到。我以为你不会回头。”

“呵，我以为你回不了头。”

“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现在很好。”

他还能勉强从人群中辨识出喻文州的背影。这些年来似乎并没有太大改变。

“彼此彼此。我们都很幸运。”

“是啊，真是多谢你。之前没能当面向你道谢，一直很惋惜。在我最糟糕的时候，幸好遇到了你。”

叶修盯着屏幕正思忖该如何作答，却见屏幕一闪，喻文州又发来了一条新信息：

“再见。”

于是他无声地笑了。

“再见。”

喻文州和黄少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一直堵住的窄路终于能够勉强通行，王杰希方向盘一转，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而他终于没有在喻文州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他退回到通讯录，微笑着删除了联系人。

总有一天他会对王杰希讲起这个人和那段不怎么美好的过往。他从未爱过喻文州，但始终庆幸曾经遇到他。

最坏的时光早已过去，如今他们握着手中失而复得的幸福，终于好好地向对方道了别。

“王杰希，”他收起手机，转过头去望着对方，“我好爱你。”

王杰希仍然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听到这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