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蓝】定风波（8-9）

8、

嘉世山庄的灭门惨案。

蓝河站在原地想，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自己离开蓝溪阁前不久么？似乎听大师兄春易老说过，当时还只是一桩悬案，原来与叶修有关系么？

但听他方才的回答，似乎又另有隐情，虽然脱不了干系，但未必就是他亲手杀的人。这种事在说书人口中和话本小说里不是经常出现么？义薄云天的侠客因己之故连累他人被害遭到诬陷，自责之外也就将罪名大包大揽到自己名下，内心还不知道有多纠结痛苦，待日后真相大白之日定会让江湖同道为之鞠一捧辛酸泪。

若是如此，蓝河翻了个白眼想，早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么。

可话是叶修说的，未必可信。蓝河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些揣测都建立在叶修诚实可信不欺人的假设之上，实在有失偏颇，明明认识没几天怎么就轻易付出了信任。

甚至，在轮回道、烟雨楼和虚空门围攻之下，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手救他。需知一旦被识破身份，可就背上了助纣为虐的罪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叶修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林间，连那把招摇的千机伞都看不见了。

他握紧拳头，忽而叹了口气。

叶修觉得自己内伤逐渐平复了不少，已经可以自由行动。扛着伞一路走下山去，他隐约记得这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镇子，眼下腹中空空，这山野里也没结什么果子，只得去镇子里觅食。钱袋里还有些碎银子，还够他吃上几天。

至于会不会再被人盯上，他全然不在意。

蓝河没有追上来，他也没有回头。虽然有救助之恩，他也并非知恩不图报之人，可以现下的状况来说，远离蓝河就算是最好的报答了。若是让江湖同道发现蓝溪阁的弟子与自己混在一起，这小子的前途就算是毁了。

叶修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至少还不想祸害有恩于己的无辜少年——在他看来蓝河的确就是个半大少年。

这些想法在他心里不过一闪念，傍晚时分他终于沿着山路找到了镇子。一条溪流穿过街道，不知这是什么节日，在河边挂着一盏盏红灯笼，从山脚边一眼看去还挺漂亮。叶修笑了笑，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镇子里，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铺子坐下，点了两屉小笼，一屉蟹粉一屉鲜肉，外加一碗桂花酒酿。

上菜时他拉住小二问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镇子里这么热闹，小二答曰张员外七十大寿，办了河灯会祈福，城东还搭着戏台子，员外出手大方贺寿都有打赏，言毕乐呵呵地走了。叶修倒是没太在意，偏过头看着鲜亮的红灯笼，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嘴里。汤汁鲜美但滚烫，他嘶地一声烫到了舌头。

是个安逸的好地方啊！他吐着舌头想。

天黑之后沿河的红灯笼艳得照人，河上开始漂过五颜六色的河灯。叶修吃饱喝足之后就晃悠到河边，倚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下到水边挽起袖子捞了一盏上来，向旁边带着孩子的夫妇借了一杆笔，在纸灯上恶作剧般地写了几个字，然后嘿嘿一笑把蜡烛吹熄了揣进袖子里。

紧挨着他的小女孩仰着头用脆生生的童音问他：“叔叔你写了什么这么开心呀？”

叶修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可不是叔叔，叫我大哥哥。”

“你就是叔叔嘛！”

叶修无语，自己已经老到不配做“大哥哥”的地步了么？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好吧……叔叔有个朋友救过我的命，可是我以后都见不到他了，就借盏河灯祝他心愿得偿。”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叶修也不再与她多言，转过身回到岸边。夜色渐浓，人还聚在河边没有散，叶修却像是已经对此失了兴趣，扛着伞踱着步子，走到客栈前的时候将袖子里的花灯拿了出来，掏出火绒点着，随手放在了栏杆上。

腰间插着长剑的青年在他走进客栈后，站在栏杆旁托起那盏花灯。

上面用不怎么好看的字写着：

“祝小蓝河终成一代大侠”。

9、

蓝河看着花灯上的字愣了愣。

“祝小蓝河终成一代大侠”？像你这幅德行的大侠么？再说我的愿望可不是当什么大侠啊，大侠多累啊早晚过劳死，一不留神就像你这样身败名裂，有什么好？

好吧，也许叶修喜欢，但蓝河可一点都不向往。

但他笑了笑，把花灯上的蜡烛吹了，纸灯压扁之后并不占什么地方，他就揣到怀里。

并不是有意跟着叶修的。只是遭到袭击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到草庐去了，又想起这个镇子上的小笼包味道颇好，结果就在自己最喜欢的一家铺子外面看见了吃得津津有味的叶修。蟹粉小笼香飘四溢，蓝河馋得不行，好不容易才熬到叶修吃完走了，赶紧进店去抢到最后两笼。

坐在叶修片刻前坐过的条凳上。

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被叶修吸引了目光。这个臭名昭著的男人却让人提不起防备，懒散随性，好似完全没有危险性，神秘而不真实。而他提起嘉世山庄惨案时的神色，将痛苦与懊悔掩在沉默之下，那一刻他看起来才有终于有一点像个有血有肉、会难过会心痛的人。

也许真的有隐情。他明明有无数机会将自己置于死地，却似乎从未起过加害之心，甚至不在乎自己可能会出卖他。

是信任么？蓝河说不清。只是他在看到那盏花灯后，再也没办法束手旁观。

君莫笑也好叶修也好，蒙冤也好恶棍也好，至少让他距离真相更接近一些。

蓝河觉得自己没救了。

眼下叶修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蓝河也一样没处去，在门口徘徊再三，正准备进去住店，就瞥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客栈外墙边窥探。

他很快猜到这是来追杀叶修的人，毕竟这附近的村镇有限，那把千机伞又实在招摇，被发现也属正常。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溜达进客栈，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之后，向小二打听了“扛着一把大伞的落拓男人”住在哪间房，得到答复后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叶修的声音：“没锁，自己进来啦。”

蓝河愣了一下：这是知道自己会来么？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么？

但箭在弦上，除了推门进去也没别的选择。

谁料到一进门就看见叶修躺在床上翘着腿叼着烟杆，看到自己进来竟然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是你？”

蓝河莫名有些生气。“你以为是谁？追杀你的人会敲门么？”

叶修坐起身来挠挠头。“我以为你不会直接来找我呢……好吧，其实我在等别人，不过他可能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你来陪我聊天？”

“你知道我跟在你后面？”

叶修吐着烟圈点头：“在河边看花灯的时候发现的。你不该来找我的，小心受牵连。”

“我看到有人在外面偷偷摸摸地盯梢。”蓝河谨慎地坐在靠门的椅子上，说话间还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嗯，霸图的人，带队的是个高手，有点棘手”

“高手？”霸图帮四大高手，蓝河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

“虽然是高手，不过人带的不多，倒是可以一试。”

“你还有别的帮手？”蓝河想起自己进来时叶修正在等另一个人。

叶修磕磕烟杆，“他可能赶不及了。你听——”

蓝河屏息去听，果然从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的江湖经验不算少，多少猜到对方只怕已设下了局，再不行动就要陷入被动了。

“怎么，你还不走？”叶修挑起眉梢看他，“跟着我可没什么好处，被他们认出你的身份可就麻烦了。”

人都已经站在这里了，还怎么可能临阵脱逃？蓝河觉得叶修是小瞧自己了，心中不快，于是在椅子上挺直了脊背沉声道：“你为何不杀我？”

这倒是问住了叶修。“奇怪……我为何要杀你？”这孩子真当我是滥杀无辜的嗜血大魔头了？

“你既不杀我，我也不会走。”蓝河站起身，手按在剑柄上，微笑着说，“你就当我是来拖累你的吧。”

叶修呆了呆，没想到这傻小子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直到烟袋锅里跳了个火星子烫了手，这才回过神来。

他把烟袋倒空，烟杆插回腰间，从床边抄起千机伞，另一只手按在窗子上，微微蓄力。

“那你可小心点，别真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