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蓝】定风波（12-13）

12、

经过了充分的休息和安文逸的精心调理后，叶修的状态总算是恢复了不少，因为不敢出门招摇过市就只好时时在院子里瞎转悠。大多数时间里乔一帆和安文逸都外出不在，叶修能骚扰的人就只剩下了蓝河一个。

蓝河被霸图帮的人伤了肋骨需要静养一阵子，每天基本只能躺着装死人。叶修哈哈笑着说“这下终于换成你挺尸了”然后在蓝河床头支了桌子嗑瓜子吃花生，声音清脆无比。

“烦死了，”蓝河皱起眉，“怎么跟我们二阁主似的……”

“你说黄少天啊？我比他可差远了。”叶修剥开一颗花生丢进他嘴里，“我说，你既然是蓝溪阁的弟子，怎么跑到那种深山老林里住着去了？”

蓝河白他一眼，“我离家出走了。”

叶修剥花生的手微微一滞，眼帘下垂，淡淡道：“真巧，我也是离家出走的。”

“从嘉世山庄么？”

“嗯。不过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说说你吧，为什么离开蓝溪阁？”

“累了，想出家。”蓝河慢慢地嚼着花生，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江湖什么的，没有想象中好玩啊。”

叶修盯着他看了看，道：“该不是被同门的人欺负了吧？”

蓝河目光一亮：“你怎么知道？”

“看你好欺负嘛，总想捏一把。”说着还真在蓝河脸上捏了两下。他脸上没什么肉，只捏起一层肉皮。

蓝河拍开他的手，目光闪烁着移开，像个生闷气的小孩子。

“不过其实你也没受过什么苦吧，一副细皮嫩肉脆弱得不行的样子。”叶修笑，同门之间的倾轧毕竟只是些小手段，这年轻人一看就是没经过大风大浪的样子，满脑子只有理想，理想纯粹美好得如同漂亮的肥皂泡，风中一吹就碎了，觉得悲惨得不得了，其实只能溅湿脚下一小块土地。在叶修看来这就像是许多年前的自己，可惜自己的那些肥皂泡吹得太大，碎得又太快，现在想来连痛感都不记得了。

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不道德，年轻人的理想碎都碎了，自己何必还要抬脚踩上去呢？可他看着蓝河，就觉得他不应该止步于此。这应该是能够登得更高的人啊，就这样堕落沉沦真是可惜。

于是他说：“我跟你说啊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这样，觉得自己可惨了别人都不懂，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想得太多，反而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去做了。——你看，你现在这表情就叫做‘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似的’，当年我也和你一个德行。”

“你？”蓝河蹙着眉转过头来，“我以为你打娘胎里就这么厚脸皮了。”

“我这都是练出来的，真的，过去了什么都是浮云，等你回过头去再看，那些觉得过不去的坎儿都变成矮墩墩的台阶了。其实啊，爬过去，就没事儿了。”

蓝河不说话，似乎在琢磨他这番话的意思。

“这么说吧，你当初为啥要入蓝溪阁？”叶修继续嗑瓜子。

“学武功。”

“那学武又是为了什么？”

“……当大侠吧。”

“当了大侠呢？就算你名满江湖，又如何？”

“那就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正义这种东西多虚啊，”叶修一摆手，“说点实在的。”

蓝河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你这是在否定江湖道义——我可不着你的道。”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畏首畏尾的人是没办法攀得更高的，不如直接一些、简单一些。”叶修把一颗花生米抛起来用嘴接住，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如果你喜欢习武，那就好好练；喜欢行侠仗义，那就别怕见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喜欢权势，也大可以凭自己的手段去争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先懂自己的心。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叶修伸手戳戳蓝河胸口，手指修长有力。在这胸膛内有一个昼夜跳动不息的心，很久以来蓝河对这颗心是陌生的，听不懂它对自己说的话，因此迷茫，因此痛苦，因此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多年的蓝溪阁，逃到那种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做个山林野人，可这并不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

心之所向，何去何从？

蓝河隐约感觉到一点什么，却无法清楚地捉住。

“那我现在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回蓝溪阁？”叶修终于也问出了这句话。但是与乔一帆的问话不同，蓝河并没有从中感觉到逐客令的意味。

“我还是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蓝河老老实实地承认，“你说的那些，听上去的确很有道理，但谁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

叶修点点头，没有否认。

于是蓝河继续说：“也许我也暂时做不到，但就这样停滞不前的话一定会被自己嘲笑，所以我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做些什么吧，不去做又怎么会知道可能的路？”

“不错，有觉悟。”叶修赞赏地拍拍他的肩。

然而蓝河的下一句话让叶修也始料未及：“所以我决定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如果你能找到只属于你的路，那么也许有朝一日我也可以。”

叶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有野心的年轻人竟然也会如此字正腔圆地说出这番话来，真是励志啊，自己这颗跑步进入老年期的心都有点感动了。

可是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喂，你知不知道跟我混的危险性啊？你以为自己武功天下无敌吗？金钟罩铁布衫你练过吗？你不怕死吗？”

“武功不好可以学啊，不如你教我各大派武功的破招？”蓝河这会儿倒是学聪明了，“而且乔一帆和安文逸不也是跟你混的么，为什么我就不行啊？瞧不起我？”

“完了，又疯一个。”叶修捂脸，其实乔一帆他们当时来追随自己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啊，一个两个大好青年的前途都压在自己身上，他压力太大。

于是他哭丧着脸抬起头来看蓝河：“我说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他这句话出口都没过脑子。

蓝河愣了一下，旋即涨红了脸，怒道：“我呸，你少自恋了，我眼还没瞎呢！”

13、

蓝河伤在肋骨，幸好没断，养了一阵子就能下地走，这时候才发现乔一帆和安文逸俩人都很少出现，似乎是四处奔波着，平日里就只剩下叶修一个，闲来无事钻研武学。

叶修说要教蓝河武功，就没有食言。蓝河底子固然不差，可叶修专挑蓝溪阁武功的破招来教他，几天下来他就绷不住了。

“我现在真想快马跑回蓝溪阁，把这些破招都告诉阁主他们啊。”蓝河把剑丢在一边，有些沮丧，“你这套武功也太过分了吧，这么一来各门各派的招式都被克制了，你岂不是天下无敌？”

“就是天下无敌啊，你以为呢？所谓武无第二，习武之人谁没做过一统江湖独孤求败的美梦？现在梦想实现就在眼前啊，是不是很激动？”叶修随手挽了个剑花，将细剑插回到千机伞的伞柄内。

“压力有点大，容我缓缓。”说着就坐到中庭的老槐树下歇着去了。

叶修跟过去坐在他旁边。他不是不能理解蓝河的心情，辛苦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居然如此轻易就给破了，蓝溪阁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岂不都是荒废一生？

“唉，你这么想啊，这些破招也只是针对招式的破解之法，但招式是死的，大家都能学，但高手只有那几个。你以为学了这点粗浅的破招，就能轻易击败黄少天的剑么？莫说你了，就算是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而且遇上黄少天也就算了，对手如果是喻文州，他剑法练得不到家，内功却是炉火纯青，我这些破招可也就没用了，还是只能手底下见真章。”叶修循序善诱，苦口婆心，“你真以为我是仰仗这些破招行走江湖的？天真！我十七岁纵横江湖的时候这些招数还没研究出来呢！”

十七岁纵横江湖……蓝河无力地想，大话还真敢说。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叶修的确是个武学奇才，就算喻文州黄少天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还有了这些针对各派武功的破招。

绝世高手。

蓝河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然后就再也不想说话了。他重新拿起剑演练叶修交给他的招式，这把用了多年的长剑握在手中突然有些沉重，就像他与叶修之间盘桓的遥远距离。

但是，只要努力的话一定能够更加接近他吧？

至少蓝河此刻是这样相信的。

不知不觉就没再见到安文逸，这个面容清秀的小郎中似乎在叶修和蓝河的伤都渐好后就不见了踪影，果然是在群众需要时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好小伙儿。

很快地，乔一帆也去向叶修请辞。他们在叶修房里说话，蓝河原本无意偷听，正巧坐在廊下就听见了几句。

“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我这几天在城里还见到霸图帮的人。”说话的是乔一帆。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

“那位蓝少侠我始终有些不放心……”

“你想太多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武功在短时间里没法有太大提升。”

乔一帆叹了口气，“这些天我也看了他练功，底子不错，基础扎实，剑法也娴熟，可是……你知道这世上的确是有天分一说的。”

“呵……我刚捡到你的时候也没觉得你特别有天分，如今不还是出落得这么厉害了？”

“……你可以不用这种老爹对女儿的语气说话吗？”乔一帆略有些无奈，“我们现在情况非比寻常，就算他不会出卖我们，难说我们不会连累他。如果我这一趟不能和微草堂谈妥，很可能又得落得个兵戎相见的局面。我们有不怕死的觉悟，可他呢？”

屋里的叶修有一阵沉默，片刻后似乎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微草那边有你忙的，凡事小心些，说什么不怕死都是扯淡，命都没了我们做这些事图什么？都给我惜命一点啊。”

“……是，我知道了。那么你也诸事小心。”

“当然。”

乔一帆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廊下坐着的蓝河，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就提着剑向院子外走去。

很快叶修也踱着步子现身，一歪头看到蓝河坐在那里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都听见了？”他掏出烟杆指了指乔一帆离去的方向。

蓝河点头。

“有什么想法？”

“我……”蓝河挠头，“我想知道你们说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嘉世山庄灭门和你有关……”

“这事情有点复杂，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蓝河闻言皱了皱眉，这种老套的理由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信不过你所以还不能告诉你哦”，令人完全提不起精神。

也不是不明白蓝河的心情，叶修伸长手臂摸摸他的头，是安慰的样子。“你还年轻……唔，不过小乔和你年岁差不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前程似锦啊少年！所以有点不忍心——你看，我也挺有良知的。”

“我倒是觉得你在这件事上良知觉醒得有点多余。”蓝河低头叹气，拨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我收回前言。”

“啊？”叶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哪句？”

蓝河转过身回来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却有些苦涩的质感。

“我出去转转，闷在这里好几天实在有点烦。”他说。

“那你小心点，小乔说在城里见过霸图的人。”叶修顿了顿，蓝河已经迈出了步子，“诶你等等！到底是收回哪句啊？”

蓝河抓起自己的剑挂在腰间，微微扭过头笑了笑。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