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蓝】定风波（18-19）

18、兴欣小酒肆

一路躲避着各方耳目，叶修竟然真的成功把两人带到了安全地带，上林岗。

这地方挺荒僻，离嘉世山庄不算远，却是个不大不小的贼窝，介于恶虎岗和恶人谷之间的那种。蓝河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只在路上听了只言片语，这附近的人倒是不怎么讨厌上林岗的人，不过也都自觉地避开他们不愿多惹麻烦。但要说麻烦，大概也就是偶尔打劫过往商队或者聚众斗殴，对百姓而言倒是没什么危害。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落草为寇啊？”蓝河哭笑不得，以叶修这个身手跑来做山贼实在有点屈才了。

“那又如何，混得开心就好。”叶修扛着千机伞在前面带路，上山时路过几个岗哨，远远看见他就吹起勺子，叶修也用哨音回应。

“你们这样……倒是一点都不躲躲藏藏，不怕被人发现么？”

“就算他们知道有个上林岗又如何，在这里我不是叶修而是君莫笑，很普通的一个人，就算是张新杰也想不到我会躲在山贼窝里吧。”

一路闲话着往山岗上走，快到寨门前的时候突然斜下里插过来一个高个子青年，一头长发随便扎在脑后，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见到叶修就一巴掌拍了过去：“老大你终于回来啦！艾玛想死我了快来个激情拥抱！”说着就张开手臂直接抱上去了。

蓝河目瞪口呆。

“行了包子，别给我在新人面前丢人，”叶修推开他，指指蓝河，“新来的，蓝河；这个是包子，包荣兴，打架挺厉害的。”

“嘿嘿那是！当年我在村里可是无敌手！”包子撸起袖子秀上臂肌肉，“你叫蓝河是吧，来抱一个，以后就跟我混吧，保准罩着你！”

眼看包子踏上一步就要抱，蓝河缩了一下，就被叶修顺势一拉挡在身后了，“别吓坏新来的。对了，小安和小乔回来没？”

包子挠挠头想了想，“没有，我还以为你会带他俩一起回来。老板生气啦，说他俩不在没人好好干活，老魏成天偷懒，方锐又溜走了……总之你赶紧回去给她赔罪吧！”

叶修无奈：“她还真拿我们当伙计使唤啊。”

“那可不！咱拿着每月三钱的工钱呢！”

然后蓝河就意料外地看见叶修捂了捂脸，“哥的身价啊……”

 

上林岗，兴欣酒肆。

作为这里唯一的馆子兼客栈，一向很热闹的店里因为叶修的归来而更拥挤了。蓝河被人群挤在最外围，靠近角落的位置，好在还有个条凳可以坐，他就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

“你新来的？”有个人绕过人群走过来，年纪不小了，蓄着花白的胡子，如果不是太过不修边幅大概还能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蓝河看着他愣了愣，脑海里一瞬间空白，直到那人在旁边坐下才小声惊呼起来：

“阁主！”

蓝溪阁前任阁主，魏琛。

蓝河整个人都傻了。

魏琛也有些意外，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摸着后脑勺说：“你是哪一辈的弟子来着？”

“第十四代弟子蓝河。”他恭恭敬敬要站起来向老阁主行礼，结果被他一巴掌拍回去了。

“得啦，我都退位让贤了，在这儿你就别提那些陈年旧事。”魏琛摸摸胡子，“我且问你，最近几年蓝溪阁怎么样？喻文州那小子干得还行不？还有黄少天，熊孩子一个如今也敢称剑圣了，虽然挺给老夫长脸，可就怕他到处捅篓子。我来这里四年啦，一步都没离开过，蓝溪阁的事儿知道的不多，你可得好好和我说道说道。”

和魏琛闲聊，总算是打发过了不知所措的时间。讲完了蓝溪阁的事蓝河实在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阁主您为什么隐退到了这里？”

“咳咳……一言难尽呐，遥想老夫当年神勇，蓝溪阁在老夫手上从一个二流门派成长起来多不容易啊，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咳咳，不过岁月不饶人呐，喻文州那小子心黑手也黑……”

听到这里蓝河有点紧张，难道是门内斗争？喻阁主是那种人吗？

“……过招的时候连赢我三次啊！三次！”结果魏琛捶桌子，痛心疾首，“那小子剑法烂到没法看啊！怎么就让他赢了呢……唉，老夫英明一世毁于一旦，怎么还好意思赖着不走，就把蓝溪阁交给他了。”

蓝河很无语。比武输了这种事在江湖中人看来可大可小，就算是输给后辈也不至于这么颓废吧。“那您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个嘛……我得罪了嘉世山庄，当时蓝溪阁和嘉世山庄没法相提并论啊，人家陶轩可是武林盟主，惹不起我就只好躲，然后就遇见了叶——君莫笑。这小子挺有手腕的，帮我把事情罩住了，我就在这儿入伙了，日子过得可滋润，乐不思蜀啊哈哈！”

如果可以，蓝河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老当益壮的魏阁主啊，觉得好丢人。

“那你呢，你怎么被那小子骗来的？”

“……”蓝河心想我说自己是贴上门来的是不是太伤您老人家的心？索性还是别说了。幸好叶修就在这时候脱身出来，拨开人群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往这边走。

“老板，新来的，”指蓝河，“房间还有吗？”

“白吃白住？”陈果抱着手臂，“没房了，跟你住吧，省得被包子他们欺负。”

“也成。”转过来看蓝河，“没问题吧？那我带你去看看地方。”

蓝河其实想拒绝，可叶修已经上来拉住他，不由分说将他带离了是非之地。

“哟呵，护短啊？”陈果笑。

反而是魏琛拉下脸：“不是吧，勾搭我蓝溪阁的青年才俊，胆够肥啊，看老夫收拾他！”

陈果瞥他一眼：“打得过？”

魏琛不吭声了。

 

叶修带着蓝河到了后院，竟然还有个二层小楼，其中一间是留给他自己常住的，有些日子没回来里面虽然有些积灰但收拾得还算整齐。两人都没多少行李，东西随便一放叶修就去打水。

蓝河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地方虽然破旧，却很有人气儿。自从离开蓝溪阁已经大半年，在外隐居和漂泊的日子里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踏实安心的感觉。于是他也不在意什么积灰，直接往床上一躺，四肢张开，在激起的灰尘中呼了口气。

“累了？”叶修端着一盆水上来，挽起袖子就要开始擦洗屋子。蓝河见状赶紧跳起来帮忙。

“这里虽然很安全，但还是不要和这里的人说太多。”叶修低声说，“会来上林岗的人，几乎都有些不欲为人知的隐情，我们相互之间互不干涉，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嗯，我明白了。”

“需要你知道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其余的你就当作没听说过吧。”

蓝河点头，却见叶修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其实……你没想过回蓝溪阁么？”

“……”蓝河放下手中的抹布，站直了面对他，面带笑意，“想过啊，刚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跟回到蓝溪阁似的，特别怀念。可我已经决定了，除非你下逐客令，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叶修挠头，蓝河却咬咬牙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并没有对我许诺过什么，但我说喜欢你，不是随便说说的。”

“是啊……”叶修像是叹息又像是无意识的重复，目光落在面前盛了水的铜盆里，自己的倒影沉默得有些残忍。

我能承诺你什么呢？那都是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

“好了，这个话题我们不谈了。”蓝河摆摆手，重新拿起抹布干起活来，“你不用太顾及我，那一脸负罪感趁早收起来吧，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和你——”

想起暗道里的事两人都有些羞愧，叶修转过脸去装咳嗽，蓝河埋头胡乱地擦着桌子，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房间渐渐打扫干净，窗明几净的感觉让蓝河不由得舒了口气，恍惚有种新生活开始的错觉。叶修从背后拍拍他肩膀，递上半只洗过的苹果。

“分你一半，”叶修啃着自己手上的，“很甜。”

蓝河接过来咬了一口，果肉是甜的，苹果皮却带着微妙的涩味在口中盘桓。

 

 

19、嘉世不能倒

叶修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自己提着巨大的油桶，将整个嘉世山庄置于火海。最后逃走的几个人的背影还隐约可见，黑夜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他背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出山庄，火舌和热气几乎要将两人一起吞没殆尽。

“对不起……”奄奄一息的男人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梦里的自己直至此刻声音依然镇定，将那人平放在地上握住他的手，“还有最后的心愿么？”

“嘉世……不能倒……”

 

他从梦中惊醒，自己躺在上林岗兴欣酒肆后院的房间里，蓝河在里侧睡得正熟。

翻身下床倒了一杯水，梦境里的场景迅速褪色，可他不需要闭上眼仍能记起那天的真实情景，自己远没有梦中那般冷静。火是突然烧起来的，自己甚至没有火上浇油的机会，就只能眼看着嘉世山庄陷于火海。还活着的人早就逃走了，他赶到时就只有那个男人还在等着。

“是你毁了嘉世！”男人吼叫着拔剑便砍，招招狠戾直击要害，逼他举起千机伞抵挡。

一面抵挡一面争辩：“那是你的心魔，不是我！”

“若没有你，何来心魔？！”

这句话让叶修愣住了神，长剑就在此时避开了千机伞从侧面刺入他肋下，男人睁着血红的眼逼近他。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死？”男人拔剑，剑锋在他身上划出一道入骨的伤口。

他倒退两步，捂着伤处站稳，千机伞在手中变换为矛形态直指向前。疼痛反倒让他清醒了，不再犹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该做的事。

“对不起，”他抬起垂着的头，目光坚定毫不动摇，“我还不能死，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做梦了？”

身后突然传来蓝河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他披衣下床向这边走来。

“有些事……”叶修叹气。

“嘉世山庄？”

“嗯。”蓝河的敏锐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既然不肯说出来，那我陪你喝一杯？”

兴欣酒肆自然是有酒的，两人在后厨摸出两只杯子一小坛陈酒，在屋里点了灯小酌。开了窗户，夜风穿堂而过，偶尔能瞥见云影之间的月色，皎然如水。

叶修说自己酒量太差只能少喝几杯，蓝河倒是一杯接一杯喝下去面色不少变，大有豪饮的架势。

“你看起来也有心事，”叶修喝的一多半是水，所以还能保持清醒，“也不肯告诉我？”

“你猜得到吧？”蓝河眯起眼看他，手上摇晃着杯子，略有些黏稠的酒液在杯壁上挂着。

“唔……虽然猜到但是……这话真的不该我来说啊。”叶修叹了口气，“你是不该跟着我的啊，就算你离家出走心里还是惦记着蓝溪阁不是吗？”

蓝溪阁。在见到魏琛之后这样的感觉更强烈起来。这几天里曾经高不可攀的老阁主拉着自己当年都记不住名字的小弟子问长问短，结果就是把蓝河的思乡病勾了起来。当初一气之下离开蓝溪阁是因为对同门之间的倾轧心冷，可随着时间推移也想通了一些事，虽然自从下定决心要追随叶修就逐渐逼自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但果然还是……

“能否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叶修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轻。

蓝河点点头，突然不想去看叶修的眼睛。

“帮我护送老魏回蓝溪阁。他会替我和喻文州谈判，顺利的话这件事或许能够以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解决。”

“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么？”

“其实很简单：各门派武功的破招秘籍我会分别归还，并且给嘉世山庄的事一个交代；但这一切都必须在武林大会上进行，我不会与任何一个门派私下解决。”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为什么要老阁主去？虽然我的确人微言轻，但……我也希望能帮上你。”

“我不能拖你下水，”叶修霍然起身，“你是蓝溪阁的人，怎么能替我说话？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一旦被人当作是我的同党，日后或许就真的回不去了，被整个武林追杀的滋味没你想的那么轻松。”

回去，这两个字带着些微刺痛戳中了蓝河的软肋。他低下头小口抿着酒，心里都是空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放弃回去的想法，可你现在这是认真要劝我走？”

叶修摇头，“不，如果你想清楚了决定留下来，我会很欢迎。但是你真舍得么？”

蓝河抬起头看着他，“正因为不舍得——”

“正因为不舍得，才不能自私地将你留下来。”叶修伸出手轻抚他的头顶，掌心温暖镇定，“再考虑一下吧，你想要的是什么，别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蓝河沉默了一阵，伸手去倒酒。“老阁主什么时候出发？”

“还得再等些日子。一帆和小安去了微草堂，等他们带消息回来我们再做下一步行动。”叶修坐回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不知道他们进行得如何，微草堂那边……王杰希应该不至于拒绝。”

“可你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担心。”

“呵呵，”叶修倾身过去用额头抵着他，“怎么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额头相触四目相对其实反倒谁都看不清谁，蓝河顿了顿，叹气般说：“因为我担心你啊。”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叶修微微一愣，扬起头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放心好了，这么点事我还不至于摆不平。”

“和霸图帮微草堂蓝溪阁轮回道烟雨楼虚空门呼啸派百花谷……这么多人作对，是很轻松的事么？”蓝河苦笑着摇头，“我想想都害怕，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

“我对很多事都有信心。”

蓝河耸肩，“不能理解啊，或许我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站到你的高度吧。乔一帆说得对，习武是有天分这一说的，我虽然觉得自己不算愚钝，可离天才还是太远，想要和你比肩大概只能指望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的确是有天才这回事的，”叶修竟然挺认真地点点头，掏出自己心爱的烟杆塞上烟丝，“想当初华山论剑的时候韩文清魏琛王杰希张佳乐孙哲平他们都是我手下败将，嘉世山庄武林盟主可不是随便当当的。”提起陈年旧事他还饶有兴致的样子，哪像是片刻前还被噩梦所扰的样子，蓝河无奈摇头。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这世上并不只有天才的立足之地。不，应该说留给我这样的人的生机未免也太少了些，要知道在武功秘籍的事情暴露之前他们可没那么热衷于追捕我。可你不一样，用不着站在我这种风口浪尖的地方也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唯一的问题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他把烟杆递过去，蓝河向后避开又皱起眉。

“不试试看么？说不定会喜欢。”叶修硬是把烟嘴塞到他唇边，“多尝试新鲜玩意儿有好处，也许会有新发现呢。”

蓝河将信将疑，本着爱屋及乌的良好好奇心张嘴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叶修赶紧去拍他的背。

蓝河一边咳嗽一边抬眼怒视：“下次再……信你……我跟你姓……”

“哦？”叶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听起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