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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丕荀】一段香

2010年旧文堆放,请自觉避雷orz

 

 

 

终魏文帝曹丕一生,有过三个师父。

其一自然是丕公子那英明神武的父亲、被他追封为魏武帝的曹操。这位父亲英明神武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丕公子所能实现的人生目标。他用了太久的时间去仰望父亲那捉摸不定却又无疑十分伟岸的背影,以至于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踏着父亲的脚印邯郸学步一般前行。在很长的时间里,他的人生理想不是“超越父亲”,而仅仅是“继承父亲的权位”而已。

其二,是父亲那位“知心人”、“吾之子房”荀彧荀大人。

 

荀彧投入曹操麾下的时候曹丕才一丁点大,那时候父亲也不常将他带在身边,于是他和荀彧的初见,就被推后了许多年。

那时荀彧已经是曹操手下第一谋臣,曹丕对他未见其人便闻其名,在少年丕公子的认知里,荀大人是他那英明神武的父亲大人都每事必问的肱骨之臣,因此早就对他心怀期待,恨不得早日拜会,亲眼瞧瞧这位传说最通父亲心意的谋臣。

曹丕第一次见到荀彧时,深切地感受到了“活色生香”这四个字的真谛。其人,峨冠博带,道貌非常;其香,翩然欲飞,不似凡尘。丕公子半是艳羡半是嫉妒地想,父亲啊父亲,你究竟是欣赏荀大人的才呢,还是貌?倘若曹丞相知道儿子有此一问,大约会十分坦然乃至于厚颜地说,自然是才貌都好。

丕公子永远都会记得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拽着荀彧的衣角傻乎乎地不肯放手,像个小兽似地嗅来嗅去,弄得荀彧十分无奈又不好发脾气,只得连连苦笑,最后丕公子一抬头笑得如夏花灿烂,说了句“荀大人你好香”,险些把荀彧气背过去。怎曾想丞相在一旁哈哈大笑,那神气分明就在说,丕儿好样的,酷肖乃父!

丕公子这辈子没得过丞相几句夸奖,于是这一次也就弥足珍贵,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一颗顽强的种子——要想让父亲高兴,就要“酷肖”他。

不过丕公子为此努力了一辈子,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荀彧说公子啊,丞相是丞相,你是你,就算不像又怎么样呢?丕公子低着头没说话。

直到后来有个叫做司马仲达的人出现在丕公子的生命里,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学着父亲的。

 

曹丕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打仗。

不过他从不上战场。之所以喜欢打仗,只是因为父亲的臣子之中,还有一人也不上战场。丞相率兵攻伐的时候,荀彧镇守许昌,临行之前丞相总是习惯性地将后防大任后勤重责连同自己的几个儿子一起交给荀彧,然后登车远行,留下几个公子站成一排,齐刷刷做远目状,荀彧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喃喃说臣盼丞相凯旋而归。

官渡之战的时候,曹丕被丞相留在许昌,临走之前扔下一句“好生跟着荀大夫学学”,飘然而去,二十七万大军挥师官渡,要与他昔日老友袁绍决战。

丕公子很开心。弟弟们年幼还是贪玩的年纪,他却机灵得很,知道里里外外跟着荀彧处理事务。荀彧看他还算勤勉好学,也就乐得抽空指点他一二,什么前方军报、许昌民生,都一一说与他听。

“丞相来信说,前方军粮难以支撑,可若是撤军,又恐失了战机。二公子,你说应当如何是好呢?”

彼时荀彧手执一卷竹简,笑眯眯地看着曹丕,这让丕公子觉得很是为难。

曹丕最怕荀彧考他。一半是因为他没有答对的自信,另一半……大约是因为,每次荀彧这样问他的时候,心里都在想着他那位难忘项背的父亲吧。

“父亲在信中已经将退兵和不退兵的厉害都陈明清楚,我也不知……”

荀彧将竹简放在案上,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二公子,你参不破丞相的用意么?”

曹丕只得摇头。“父亲的心思,我哪有荀大人明白呢……”不知为何,这话说出口,有种酸溜溜的感觉。有些事情他只是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承认。

荀彧抚须笑道:“要说通彻丞相的心思,这许昌城里我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那,第一是谁?”若说还有人比荀彧更了解曹操,丕公子说什么也是不信的。

荀彧笑着却不回答。

反正,不会是我。丕公子有些烦闷地想。

 

多年以后,司马懿笼着袖子悠悠然坐在水边等鱼上钩,也曾笑着说荀令君知丞相深矣,真乃丞相知心人。那时候丕公子已经是有志青年一枚,探过半个身子问他,先生比起荀大人如何?

司马懿笑得高深莫测:“令君是知心人,却未必有我看得清。”

后来的事情,证明司马懿此人颇有先见之名。已是魏王的曹操叹息着“文若是我知心人而非同路人”的时候,曹丕想,或许荀彧不是真的看不清,而只是不肯退让。

 

在丕公子的少年时代,荀彧教过他很多东西。

其实也并非荀彧有意教他的,但是在伴着荀彧守着许昌城的日子里,曹丕的的确确学到了很多,而那个曾经扯着荀彧的衣服叫着“好香”的少年,也逐渐长成隐忍内敛的二公子。

“丕公子至仁至孝,对其他诸位公子也极其照顾……”

荀彧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父亲房中传出来。曹丕趴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种听墙角的勾当他还没什么经验,若是被父亲发现只怕又是劈头盖脸一通好骂吧。

“嗯,知道了。文若,依你看,这次南下攻吴……”

“……丞相可亲率大军向宛城、叶县缓行,而令一员猛将走小路奇袭……”

“此计甚妙……”

屋内声音忽地弱了下去,片刻之后,曹丕面前的门霍然洞开,荀彧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笑着对他道:“二公子可是来找丞相的么,怎么不进来?”

曹丕这时只得厚着脸皮嘿嘿地笑,探头看了看屋里父亲的脸色,竟然并无愠怒,胆子便大了起来。

“父亲,儿只是碰巧路过,听见荀大人的声音,想起前几日荀大人曾向儿提起一本书,儿看过之后有些不解,想向荀大人请教,故此等在外面。”

曹丞相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遍,冷冷道:“这等解惑之事,何须劳烦荀大人,你自去请教别的先生——”

“丞相,”荀彧却难得地打断了曹操的话,“二公子好学,难道不是好事?”

丞相看了看荀彧又看了看自己儿子,最后还是不想当着荀彧的面发火,于是摆摆手让他二人去了。

 

“荀大人……”

“二公子,当真是要臣解惑么?”

曹丕一愣,荀彧永远是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看不透,看不真切。

“我、我不明白荀大人的意思。”

荀彧却摇头:“公子明白。公子是个聪明人,我是丞相的心腹重臣,公子是觉得,倘若我对公子青眼相加,丞相也会更喜欢公子一些。”

话音未落,曹丕已经是汗湿内衫,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过……”荀彧故意拖着长音,抚着短须看着曹丕,“这件事我不会对丞相说的,公子放心便是。”

曹丕刚刚松了口气,却见荀彧抬脚便走,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情急之下竟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荀大人!”

衣袖一动,迎面而来一股熟悉的香气。曹丕微微一愣,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到荀彧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他,他才满怀歉意地放了手。

“荀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真的……”

真的如何呢?曹丕自己也说不清。他想告诉荀彧自己并非是为了讨好父亲而接近他,对世子之位的觊觎之心,其实来的荒谬——竟然只是为了,能让这个衣带馨香的人,能够像陪伴父亲一样陪伴着自己罢了。

如果我成为你的主公,你是不是就会,一直看着我?在我出征之时率百官送至城门外,恭恭敬敬地说一声“敬候主公凯旋”。你的那些深谋远虑,便都会为了我而运作。你我可以面对面下一盘棋,你抬手落子的时候,我会嗅到你衣上的香。

“二公子?”

“我……”

可这话该怎么说?

“二公子,你可知道如何才能让丞相高兴?”

曹丕一愣,没想到荀彧说话如此直白。

“丞相喜欢什么样的儿子,二公子,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却不去做呢?”

曹丕低下头,牵起嘴角笑了笑。“荀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心机深沉,哪是我能猜得透的。”

荀彧看着这少年,那表情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别的什么。

“丞相又要亲率大军出征。二公子,我会向丞相进言,让你协助我一同打理许昌防务。”

曹丕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却发现荀彧已经走开了。

 

赤壁之战,双方兵力悬殊,听说战前江东那边朝野内一片请降之声,谁又能想到,周瑜和诸葛亮连出奇兵大败曹军,竟逼得曹操一路丢盔弃甲逃回许昌。

在兵败的消息传来之前,曹丕每日里一天倒有大半天腻在荀彧那里。荀彧看的书,他都翻过一遍;交到荀彧手上的战报,他都一一读过。一段时间下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上都染上了荀彧的味道,淡然悠远的,一段香。

荀彧也再没提起过之前的那件事。大凡曹丕的疑问,他一概耐心作答,如执教孺子,细心谨慎。以至于曹丕养成了凡事,哪怕自己心里已有计较,也要去问上一问的习惯,及至身边的人换成了司马懿,也未曾改变。

其实曹丕很清楚父亲喜欢什么样的人。自己那个聪明伶俐堪称天才的幼弟,父亲对他赞不绝口;而那个才华横溢到整个许昌都装不下的四弟,父亲也是多有褒赏;就算是一介武夫的三弟,父亲也曾夸赞他武艺卓群;却惟独他自己,父亲似乎从未夸过他什么。

父亲爱才,曹冲的机智,曹植的文采,曹彰的武艺,都能让父亲满意。然而他,他不是武将,骑马射箭不如曹彰;虽工诗文,却远不及曹植才华天纵;机敏伶俐,更是不如曹冲。他曹丕,凭什么去讨好父亲?

那倒不如做个低调的儿子吧。弟弟们的好,父亲看在眼里,而他能做的,唯有隐忍不发,就算得不到父亲青眼,至少也不会让父亲厌恶。

他觉得荀彧是看透自己了。他给了自己接近许昌权柄的机会,却又装作一无所知,尽人臣之事,从无一步越礼。

丕公子这次是真的不明白荀彧的用意。

 

赤壁战败的消息传来,许昌像是塌了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荀彧,都沉了脸,说了句“公瑾孔明,果非常人”,然后埋首在卷宗之中,一整天都没再对曹丕说一句话。

曹丕的天,也就跟着许昌一起塌了。

丞相自掌权以来,虽说不是全无败绩,却从未像败得像赤壁一般惨。他像是当年官渡之战的袁绍,手握雄兵自以为江东唾手可得,却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远在许昌,曹丕都听得见那一声,响亮,清脆,震耳欲聋。

他问荀彧,眼下该怎么办。

荀彧此时早已恢复了惯常从容的态度,一挑眉梢反问道:“二公子觉得,丞相此次是彻底输了么?”

曹丕略一思索,摇头:“父亲虽然大败,但我们寸土未少,实力在诸侯中仍是最强,只要休养生息,不出几年便可复原。”

荀彧赞许地点头。“不错。二公子看得到这一点,孙权刘备也看得到。丞相虽败,却没有输。”说着,将一卷书简递给曹丕看,“我担心的,是有人趁人之危。”

曹丕草草一看,竟是西凉的马腾韩遂举兵逼近许昌。眼下许昌城中守军不过数千,绝不是西凉大军的对手,丞相又尚未班师,许昌根本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任人鱼肉。

“荀大人,这——”

荀彧一抬手:“二公子不必惊慌。马腾韩遂不敢轻易出兵,他们忌惮丞相,若是知道丞相即将回到许昌,定然不敢来犯。”

曹丕觉得自己额上蒙着一层薄薄冷汗:“那,那如果父亲回不来……”

“丞相定会及时回朝。”荀彧一字字咬得清晰,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荀大人……”曹丕声音微哑,“您就从来不会怀疑父亲么?哪怕只有一次……”

荀彧面无表情地与曹丕对视,仿佛看穿了他眼底的不安,看得他终于垂下眼,躲了开去。

然后荀彧突然笑了,笑意温暖,如杨柳春风。

然而他声音极轻:

“不曾。”

 

丞相快马传书,说将要班师回朝之时,荀彧微蹙的眉头,没有舒展一分。

“传令下去,文武百官随我在南门恭候丞相车架。”他摆摆手,示意副官退下。

“诺。”

书房内又只剩下曹丕和荀彧两人。

“荀大人,既然如此,我便去告知三位弟弟,让他们一同——”

“不必。我让百官迎驾,不过是虚张声势。丞相回不来,公子们不必去了。”

曹丕一听便明白了,可还是不愿退让:“既然是做给西凉探子看的,我更应该去了。我是诸公子之长,我去了,这出戏才更像是真的。”

荀彧觉得有理,却还是摆手道:“城外候驾,诸般辛苦,二公子还是别去了。”

曹丕咧嘴笑笑:“这苦,荀大人吃得,我为什么吃不得?还是让我陪着荀大人去吧。”

说罢一躬到底,转身便走。

出门时听得身后幽幽一声低叹,那人声音,醇厚动听。

 

到了丞相信中说要班师那一日,荀彧率百官在南门外苦等了整整一天。曹丕扶着曹冲的肩膀,也站了整整一天。傍晚时,荀彧请大家回府休息,明日接着等。

曹丕却留下了。日影西斜,他一身白衣,也染上了霞光。

“荀大人请回吧,我还想再多等一刻。”

荀彧还想再说些什么,瞥见曹丕神色,也只得摇摇头。“公子请保重身体。”

“多谢荀大人。”

 

那天深夜,曹丕回到相府时,下人端上一碗热汤,说是荀大人送来的,夜里天寒,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他……荀大人何时来过?”他低头看着这碗汤,是桂圆枸杞,应是熬了许久,枸杞都要熬化了。

“才刚走不久,这一整罐子汤是连着火一起送来的,荀大人特意嘱咐,务必要公子喝了驱寒。”

“……我知道了,下去吧。”

汤水入口很甜,他原本手脚都有些凉,此时也逐渐缓和过来。

“公子请保重身体。”

这声音宛然在耳,他捧着汤碗,忽地傻笑起来。

 

百官在城门口接连等了三日,曹丕也就跟着站了三日。

他总要一个人站到入夜才回来,而每一天回到相府,都会见到荀彧送来的汤。

——荀大人说,雪梨润肺,让公子趁热喝了。

——荀大人说,红豆却寒,公子切莫忘了喝。

待到第四日的时候,曹丕已经说不清自己是在等父亲回来,还是在等夜里那一碗热汤了。

可就在这一日,丞相回来了。

 

车架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曹丕心里竟还有几分失落。

车中丞相的身影越来越近了,百官纷纷欣喜,曹丕偷眼看了看荀彧,却仍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忽听城墙之上,一声箭啸。

众人皆是一愣,直到荀彧大喊“有刺客”,才惊醒了文官武将。城墙上有箭矢不断投下,城内竟还窜出几个百姓穿着的人冲入车队之中。护着车架而来的士兵纷纷拔刀迎敌,混乱之中曹丕看见荀彧巍然不动,大声喝令诸人护驾,那一向镇定的脸上,竟然满是惊惶。

但是他声音依然沉稳,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之下迅速斩杀了刺客,然而丞相从车中摔落在地,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曹丕看见荀彧竭力排开人群向车架靠近。

但是他却抢在了前面。

“父亲!”他一把将地上那人扶起,却发现此人不过是穿着父亲衣服的替身。

而这时荀彧也到了。

“丞相、丞相……”他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看到替身的脸,长长舒了口气。

“幸好……丞相无事。”

那如释重负的神色,曹丕看得清清楚楚。

“报——荀大人,丞相已从西门回府了!”

“哈……好,好计谋!”荀彧微微颔首,“诸位大人,丞相现已班师,想必车马劳顿,需要休息,诸位今日便散了吧。”

于是在一片惊魂未定与抱怨声中,群臣散去,荀彧见曹丕还迟疑着不走,便道:“二公子为何还不回府拜见丞相?”

曹丕犹豫了一下,目光躲躲闪闪:“荀大人……荀大人无碍吧?”

荀彧听着,大约是觉得有趣,竟嗤笑出了声。“二公子不必担心在下,还是快去面见丞相吧,去得迟了,其他几位公子都要抢在二公子前面了。”

此一节曹丕岂会不知,听荀彧这样说,也就恭恭敬敬地一拜,告辞回府了。

 

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姓司马名懿字仲达的男人。

后来司马懿曾在闲话时向他提起过,“我初见公子那天,公子似是心绪不宁。”

曹丕自哂道:“哪里是心绪不宁……简直是一败涂地。”

知己如仲达,却也没能猜破这句话的意思。

 

“其实那一天我就明白了。父亲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地位,而我又该做些什么。我明白了,却觉得,自己悟得晚了。”

那时曹丕已是魏王,却独自提了一个食盒,到荀彧坟上祭奠。

“听他们说,父亲最后送了个食盒给你,你打开一看,里面一层层都是空的。”

他打开自己的食盒,端出一碗桂圆枸杞汤,一碗雪梨羹,一碗红豆粥,依次放在墓前。

“你曾说这许昌城里,你就算不是最了解父亲的人,也至少是第二。可你,偏偏就死在这心意相通之上。换做别人,未必能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送了那食盒给你吧。父亲他,其实是不愿亲口对你说出这个‘杀’字啊。”

“荀大人……”这个称呼,他叫了很多年,从未改过口。

“你如今,终于与父亲重逢了吧。”

 

曹丕这一生,有过三个师父。

后来他逐渐习惯了与司马懿水边垂钓,习惯他用微哑的声音叫自己“公子”,习惯了他的眼神他的语调。

他庆幸自己终究是得到了司马懿,握住他的手,就握住了天下的权柄。

但是在所有这些习惯背后,他仍会在深梦中想起那经久不散的淡香。

就如同那个人一样,不卑不亢,永远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波澜不惊,历久弥醇。

他对自己说,荀彧这一生认定了一个主子,而他自己也遇到了至死不愿放手的人。这本该,是个很好的结局。

倘若不是那个空空如也的食盒,倘若不是那把父亲亲赐的宝剑。

“其实父亲听说令君死讯之后,是很伤心的。”他这样对司马懿说,彼时他二人站在尚书令空荡荡的宅邸中,看着墙脚的杂草,长得茂盛异常。

“是舍不得啊……”司马懿叹了口气,“谁又能舍得呢。”

 

曹丕深深吸气,想要捕捉到哪怕一丝熟悉的气息。

然而楼馆劫灰,美人尘土。

往事已成空。

一段余香。

都只能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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