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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丕植】人生不相见

旧坑,近代架空,土匪和军阀设定。原本是和基友的联文,题目叫《五蕴何怅怅》,我写丕植她写权瑜,然后这两对都BE了,丕少和权仔机缘巧合凑到一起去,还有个丕权篇叫《平生若相见》,可惜被我坑了。

其实我觉得丕权部分写得比丕植有意思orz不过坑了就不拿出来祸害人了。



1、

 

烈酒和偶尔透进来的北风混杂在一起,喧闹的人声像是裹着一层油得发腻的温暖,敲开这层外壳里面依旧是寒冷刺骨。十几年前曾经抱着那个孩子相互用体温取暖御寒,而如今三年不见了,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谁也不看谁的眼,只是大口喝酒吃肉,用看似快意的大呼小叫掩盖着热闹背后的暗流汹涌。

“二少爷,您想什么呢?”

有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自曹丕耳侧低声响了起来。

“哦……”曹丕扭过头,发现司马懿正瞪着自己,“是你啊,仲达。”

司马懿露出个古怪的表情,微微蹙了眉,像是被他这种不着边际的对话弄得有些糊涂了。“当然是我,我刚才不是还在和您说话呢么。您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小心被你爹责怪。”

曹丕低下头吃了口酒,嘟囔道:“没怎么。咱寨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挺好的,就是有点不习惯。”

“您是不习惯四少爷回来吧,”司马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像是有人一下下拉着个破旧的风箱,“我入伙晚,没怎么见过四少爷,可听说你们以前关系不错啊。”

曹丕摇着头:“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这次要不是大哥没了,爹也不会突然就把四弟从城里叫回来。四弟在北平念书也挺好的,何必回来这寨子里当土匪呢。”

“嘿,您就体谅着做家长的那点小心思吧,你爹也不容易,刚折了大儿子,一想到小儿子远在北平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眼,这心里能踏实了?”

“也对。”曹丕盯着自己碗里的酒,静了片刻,突然拿起手边的酒坛子倒满,然后站起身。

“爹。”他一开口这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伙计们停下了聒噪,都等着看二少爷有什么话说。曹操坐在上座,原本正向郭嘉他们夸耀小儿子的才学,这时候也住了口,抬起眼皮看着曹丕。

“四弟回来,大家伙都挺高兴的,”曹丕扯开嘴角,“我尤其高兴,四弟是咱们曹家寨子里的大才啊,读书人,和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大家说是不是啊?”

人群于是发出一声哄笑。曹丕是个粗人,这话说出去寨子里十个人有十一个都知道这是放屁。想当年曹家也曾是高门大户,家道中落了,到了曹操这一代不知怎的竟然进山做了土匪。可这草是落了,家学却没落下,曹操养儿子的时候没少费心,曹丕在百里外的县城念的是最好的私塾,不敢说出口成章,但要说曹丕是粗人那这满屋子都是粪土了。

笑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爹,我这第一碗酒,敬您有四弟这么有本事的儿子。”曹丕举了举手中的碗,仰头干了。

曹操笑了笑,说了句“小崽子倒是有趣得很”,也干了一碗。

曹丕抹了抹嘴,又倒了第二碗。“这第二碗酒,敬四弟。我们兄弟三年没见了,这次你回来,做哥哥的很开心。”

他说到这里,才缓缓将目光移向曹操右手边的那个戴眼镜的青年。

三年了,曹植看起来和他当初离开寨子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被酒气蒸得有些发红,和屋子里这些寒风烈日底下出生入死讨生活的人比起来,这副样子和整个曹家寨子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也看向曹丕,整个晚上他们第一次对视,曹植眼里没那么多风霜,十足的书卷气,带着三分疏离七分客气,抬手举了举酒碗,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子,然后干脆利索地喝了个底朝天。

这些细节落进曹丕眼里,就像小石子投入大海,那些波澜都被压在平静之下。

“第三碗,”这酒喝得有点急了,曹丕酒量一般,此时脸上烧得通红的,嗓子还有些发哑,“我敬寨子里的众位弟兄……”

后面的话,被众人的喧闹声完全淹没,许褚带着一帮汉子围住了曹丕,一个劲地给他灌酒,而司马懿则悄悄退出了人群,正想要走开的时候被曹操招了招手叫到跟前。

“二少爷好风头啊,”说话的却是坐在曹操身边的郭嘉,“司马师爷,这是你教的吧?”

司马懿连连摆手:“郭先生又拿在下开玩笑了。二少爷大约是见四少爷回来,心里高兴吧。”

“嘿,”曹操靠在他那把大交椅上,支着下巴,笑意都藏在他那蓬茂密的胡须里了,“丕儿这是在植儿面前立威啊,臭小子倒是学得挺快。仲达,你的好学生!”

话是这样说,语气倒还是乐呵呵的,到颇有些欣慰的感觉。

“奉孝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把植儿叫回来?他在北平也挺好,回到这里反倒像是个客人了,也挺不自在的。”

郭嘉正给自己倒酒,听到曹操这样问,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曹操于是看向司马懿。

“如今这世道乱呐,”司马懿也是摇头,“当家的挂念爱子,也是人之常情。既然人都已经接回来了,不如就留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曹丕从屋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的时候,众人还在里面痛饮,北风卷着人声和酒气刮过他耳边,他突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吐了一地。

模糊地视线里,忽然就伸出一只手,递上一方帕子。

曹丕擦了擦眼睛,直起身来顺着这只手一路看上去,夜色里曹植透过玻璃镜片看着自己,那目光像是被干脆地滤过了,看不出什么情绪。

“二哥。”他的手又往前伸了伸,把帕子举到曹丕眼皮底下。

曹丕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帕子擦着嘴角,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二哥,你酒量还是这么差。”曹植也笑了,一整晚的接风宴曹丕第一次见到他笑,生动而明净。

然后心里那座堡垒的一角,轰然就塌了。

曹丕一直都知道,就算是石头、青砖砌成的墙,就算泼了水又在腊月里冻成坚冰,也会在某个瞬间轻易地变成土渣子。

这都是命。

司马懿常说天命不可违,曹丕从未像这一刻一般笃信。

三年来如履薄冰的一切,抵不过对面的一点笑意。

或许是他愣了太久,当他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久别重逢的兄弟时,却发现面前早已没了人影。

夜幕吞没了曹植略显瘦弱的背影,曹丕张了张嘴,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欢迎回来。

 

 

2、

 

曹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身后的土墙,在枪鸣声中似乎微微发抖,正如他自己,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近乎痉挛的紧张,只有双手还是稳的,握着他自己的步枪。

就在他旁边两三步远,许褚也背靠着同一堵墙,一张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只有眼睛格外的亮。

“二少爷,咱咋办?”

曹丕吞了吞口水。

这袁绍还真不是吃素的,两家明争暗斗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真刀真枪地动手,曹家上来就吃了大亏,竟然中了许攸的计策,让他们劫走了后方一批妇孺家眷,而且十分不幸地,曹植也在里面。

听说这事之后曹操都快气死了,当即就要带人去烧平袁绍的山头,一手握刀一手提着枪刚走出两步就又冷静下来了,叫上郭嘉他们谋定了战术,说是要声东击西、奇袭敌营,到时候要袁绍哭爹喊娘地跪地求饶。

曹彰一听,立刻就请缨打头阵,说袁家那几个小痞子欺负到咱头上了怎能忍气吞声,曹操拧着眉头将他喝斥下去了。司马懿当时就站在曹丕旁边,说四少爷被他们劫了当家的哪能再让其他儿子以身犯险,二少爷您就老老实实在寨子里守着吧。可他话音未落曹丕就一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那脊梁挺得笔直,双拳攥得很紧。

后来,后来曹丕带着曹仁和许褚,带走了自己的一部人马,曹操眯着眼睛看着他走出寨子,然后对郭嘉说,丕儿这小子,难得。

 

“还能怎么办,”曹丕扭头看了许褚一眼,“不能再等了,硬冲上去。”

“可当家的不是说了,要我们等……”

“等什么等!”曹丕啐了一口,眼神里不见了平日的憨厚,倒是有些发狠的意思,“都他妈的是土匪,你以为他们能好吃好喝地供着俘虏?”

许褚不吭声了。他自己的老母亲也被劫去了,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焦虑的。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曹丕喃喃自语道,“娘一定骂死我。”

许褚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曹丕已经给步枪上了膛,一旋身冲了出去。

这要是救不出人来,许褚一面装子弹一面想,我就连个骂死我的人都没有了。

 

曹操的战术,是由他亲自带着夏侯家的两兄弟,从正面牵制住袁家的主力,而曹丕则悄悄绕到袁绍后方,袭击他们的大寨,营救被囚在那里的俘虏。

两个儿子都压上了,那就得赢得漂亮一点。

因此当袁绍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忙着和曹操斗法的时候,留在大寨里的皆是些老弱残兵,仗着护墙和炮楼抵挡着曹丕的进攻。

曹家寨子里劫来的人足有五六十号,都被关在一间大屋子里,唯有曹植被特意“关照”,捆得结结实实地请到了大寨的堂屋里。

“二少奶奶,人带来了。”

坐在大堂里指挥着手下人马的,竟是个颜色姝丽的年轻妇人,穿蓝色碎花的布裙,发髻中插了一支素钗,一抬眉毛扫了曹植一眼,道:“委屈阁下了。阁下可知眼下围攻我们的是谁?”

曹植懒懒哼了一声:“总之是我们曹家的人罢。”

女人笑了笑:“不瞒您说,还真是你们曹家的二公子。”

曹植神色微微一变,眼前恍然闪过曹丕闪烁的眼色,自打他从北平回来,他们兄弟甚至还没说过几句话,每每在寨子里遇上了,曹丕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自己……

在心底叹了口气。避之犹恐不及,自己是不敢面对他。

他还记得在起程去北平的最后一个晚上,曹丕深夜里来找他,抱着他说阿植你不去北平好不好。如今想起来,他还忍不住在心里笑曹丕那时的样子,像是个孩子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不松手,可明明自己才是年纪比较小的那一个啊。

然而不过三载时光,兄弟如陌路。

“曹家公子,”那女人笑吟吟地伸出手指了指外面,“我打算绑着你出去和你哥哥聊聊天。你说,他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

曹植不答话。他并不畏惧,在北平的时候他也参加过学生游行,和军警动过手,也不是没受过伤没蹲过牢,曹家的四少爷不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他姓曹。

女人说着,真的就派人拖着他,一路拖到了大寨前的门楼上。

“曹丕你给我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女人的声音意外的响亮,“想要你弟弟活命,就带着你的人快点滚!”

原本密集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曹植向下看去,林子里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似乎正不安地商量着什么。

女人倒是很有耐心,哼着小曲儿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直到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她微微探出身子去看,斑驳的阳光里青年抬起头,投来一记冰冷的目光。

“你放了他,”曹丕仰着头,阳光有些刺眼,他只好眯起眼睛,可这样便看不清曹植的身影,“放了他,我来作人质。”

女人一怔,“当真?”听说曹操的四个儿子里,曹植最是受宠,但最有能力继承曹操位子的却是曹丕。她实在是没想到,曹丕竟愿意以身代之。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笔划得来的生意,她略一思忖,便点头答应了。曹植的双手被缚在身后,被她推着走下门楼,出了寨门。

“曹丕,你敢不敢来?”女人挑衅一般地看向他,而曹丕毫不犹豫地向这边走来。

曹植现在可以看清他的脸了,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是眉间隐约有些阴霾。他一路走过来,也不看曹植的眼,只是垂着目光看着脚下,黄土路沙尘还未平稳,被风吹得直打旋。

“二哥……”他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曹丕走得近了,忽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突然间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阿植,他们说父亲要把寨子交给你,我因此而记恨,可那不是真的。”

错身而过的时候,匕首轻易地割断了曹植身上的绳子,曹丕在他身后用力一推,远远将他推了出去,立刻有曹家的人从林子里窜出来,许褚二话不说将曹植拖走,而曹仁则不放心地看了曹丕一眼,才最后一个退下。

此时曹丕手中的匕首,已经架在那女人的颈前。袁家的人很快将曹丕团团围住,拔刀的拔刀,上膛的上膛,只是忌惮他手中的人质。

“你使诈?”女人冷笑起来,“杀了我你就能全身而退了么?”

曹丕摇头,却放开了她,将匕首扔在地上。“我没打算反悔。我弟弟安全了,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你是袁绍的儿媳妇吧,甄宓,我听说过你,比袁熙那小子有本事。”

甄宓退开几步,示意左右将曹丕拿下,然后掸掸衣裳,笑弯了眼角:“我也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竟然生擒了曹家的二公子。当真是兄弟情深啊,不怕我杀你?”

“好啊,”曹丕像是毫不在乎,镇定得出人意料,“你来杀。”

 

曹植第一次真正知道“煎熬”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回到曹家寨子,夏侯兄弟还在带人与袁绍周旋,曹操神色疲惫地看了曹植一眼,对他点点头:“回来就好,去休息吧。”

“父亲,我……”曹植声音嘶哑,“二哥他……”

“你去休息吧。”

曹植一愣,身后的许褚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就往房里走去。他只听见身后父亲长长叹息,隐约有一声,孽缘。

 

整整三日曹植未进一餐。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走马灯一样的影像。

年幼时他不会骑马,曹丕就把他抱在自己身前带他漫山遍野地跑,跑累了就捡一片草地躺下休息,他枕在曹丕胸口,听着那心跳就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这三天里有很多次他从懵懂中转醒,恍惚间总以为自己还被曹丕拢在怀里,可这怀抱转瞬间便冷了,他才发现这不过是清醒前的最后一个梦像。

郭嘉来见他,他无力地抬抬眼皮,仍旧躺在床上不起身。

“这下你开心了,”他闭上眼,不想知道郭嘉此时的表情,“可我宁愿,如今在那里的是我自己。”

郭嘉似乎就坐在他床边,低声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将你送去北平读书,你和他都会有所改变。”

曹植突然笑起来:“没想到啊,郭先生竟也有算错的时候。”

“可你们毕竟是兄弟。若是让当家的知道,后果不必我说吧。”

“若是如此……”曹植缓缓睁开眼,盯着床帏眨眨眼,“父亲势必会放弃我们中的一个。你说,会是我,还是他呢?”

郭嘉不答。

“是我吧,你早就替父亲作出决定了。所以被送走的是我,不是他。被你们放弃的那个,是我啊……可是郭嘉,二哥这次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果真如此,奉孝唯有以死谢罪了。”

 

第四日,曹植终究是耐不住了,想叫人送些粥来,却不见下人,只得自己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门去。

眼镜被他留在了床头,此时视线有些模糊,迎面有人走来他也只盯着地面,想让那人自己让开路去。没想到那人就直直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步不肯挪动。

视线缓慢地上扬,在他看清楚那张脸之前,已经被对方拥进怀里。

“阿植,我回来了。”

 

 

 

3、

 

“阿植,我回来了。”

曹丕缓缓收紧手臂,怀里的人身体单薄得不像话,可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臂环过自己的后背,用力将自己抱紧。

忍不住微笑起来。

“阿植,你怎么了?”

曹植忽然慌慌张张地放开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却有意地避开他的目光,绕到一边。“我,我去找郭先生……”

“郭嘉?找他做什么。”曹丕一只手还扣着曹植的手腕,明显是不想放他走。

“他……”曹植想说,之前总还是说了重话,既然曹丕安全回来了,自己应该去向郭嘉道个歉。可曹丕突然一拽,将曹植一个踉跄拉进自己怀里。

略微干涩的嘴唇覆上更加干涩的,曹丕温存却又不容抗拒地启开曹植的唇瓣,舌尖扫过整齐的齿列尔后探入对方口中,在舌面上划出细微的颤栗,也挑起了一丝情色的味道。

曹植抵在他胸前的手抖了抖,终究还是用不上力气推开。

亲吻是致命的毒。于是毒素在两人心底扩散开来,曹丕左手揽着曹植的腰身,右手在他的掌心里缓慢而清晰地转着圈,那种由体肤至骨髓的酥痒让曹植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却是不能。

就此沉沦,也好。

 

曹操此刻笑得很开心。

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个平日里不怎么出风头的二儿子,竟然说动了甄宓等人率众来降,不仅把曹家寨子的一众家属完好奉上,还在背后捅了袁家一刀,实在是大快人心——至少大快曹操的心。

甄宓是带着许攸和张郃来的。许攸算是曹操的老相识了,曹操一见他甚是开心,拉着他的手从两人少不更事的孩提时代开始回忆,一直唠唠叨叨地说着,一旁的司马懿就和甄宓攀谈起来。

“司马师爷,”甄宓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带着嘲讽的笑意,“许久不见了,您可还安康?”

司马懿咧咧嘴:“这回可真是托夫人的福,不然二少爷只怕回不来喽。在下多谢夫人了。”

“我既然跑出来,便不敢称夫人了。至于那小子么,我觉着有趣,何况又是您特意嘱咐过的,自然不敢怠慢。只可惜……”甄宓掐住了话头,似乎带着些许遗憾和怜悯地看着司马懿。

司马懿嘿嘿笑了:“在下耐心可好得很呐。”

甄宓顿时觉得无趣,便道:“只可惜,这天大的功劳,都归了那小子,曹大当家的只怕不会知道,这后面都是您的推手吧。”

两人声音不大,曹操此时正忙着和老相识联络感情,哪里顾得上这边。于是司马懿道:“这可怎么敢当。许子远是当家的旧识,说动他并不难,还多亏有夫人襄助,这份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啊。”

“哼,”甄宓像是不屑一顾,“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么。现在帮着曹家得到的东西,日后你们司马家……”

“夫人说笑了,在下岂敢呢。”司马懿眯着狭长的眼,笑得谦卑而敦厚。

 

甄宓、许攸和张郃等人,被曹操安置在寨中。这些事情司马懿从不过问。他向甄宓告辞之后,便想要回房小憩一刻。

曹家寨子规模着实不小,可有时候他也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有些巧遇,未免也太巧妙了些。

正如此时,他看见了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一般的郭嘉,然后从更远处的拐角,听见了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音。

感觉到他的接近,郭嘉睁开眼,瞟了他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凑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那神情,像是贪玩的孩子潜伏在草丛里跟踪一只敏感的猫。

司马懿于是安静下来,连呼吸都隐去一般,竖起耳朵去分辨那声响。而郭嘉就在对面,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颇有兴致地看着他。

 

曹丕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曹植的腰,然后微微皱起眉。

“阿植,你怎么瘦了。”记忆中还是三年前的模样,那时候身板还挺结实的。

三天不进食,倒还不至于瘦得这么明显。曹植想,自己在北平这三年,大约还是有些清减了。北平的学生和这深山土匪窝子里的人可不一样,他在北平,可足足过了三年忧国忧民的日子。

可曹丕这样问,其实根本就没等待回答。手指熟练地从曹植身前划过,一排衣扣便解开了,与这具身体的距离又近了一点,那点透过衣服传来的热气,几乎烧着他的手。

曹植反应过来的时候,曹丕已经抬起他的一条腿,下身相互磨蹭着,隔着衣物传递着彼此难耐的颤栗。

“别在这里,”曹植还没疯,不可能纵容曹丕在这种随时都可能被路过人撞个正着的地方做,于是拍开他的手,有些不快的样子,“我都要饿死了,得先去弄点吃的。”

曹丕住了手,却笑得暧昧:“好啊,我们进屋去。不过我也要饿死了,饿了整整三年呐,能先让我吃饱了再说么?”

曹植脸一红,也没说什么,就被曹丕半抱半拽地弄回到自己房间里,还没摸到床边,又再度深深吻上。这嘴唇这身体曾经彼此熟悉彼此依赖,三年时光,是不是已经太长。

 

“郭先生……”司马懿神色古怪地看着郭嘉,“没想到您竟然还有这等雅兴啊。”

郭嘉笑了笑,示意司马懿跟上自己,七拐八拐向自己房里走去。“师爷说笑了,奉孝也是正巧碰上了。两位少爷实在太过大意了,我不过是帮他们望望风而已。”

到了郭嘉房门前,郭嘉请司马懿进去喝杯茶,司马懿不好拒绝,便进去坐下了。

“师爷……仲达兄,”说起来郭嘉比司马懿还年长几岁,可天生一副娃娃脸,哪像司马懿,少年老成,“刚才的事,你就权当不知道,如何?”

司马懿何等聪明人,端了茶水敬了敬郭嘉,道:“在下不知先生所言何事。方才,在下什么也没听见啊。”

“甚好甚好,仲达兄请。”说着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起来,仲达兄跟随子桓少爷也有段时日了,敢问仲达兄,可是认准了主子么?”

司马懿一挑眉:“可是当家的让您来问在下的么?”

郭嘉摇头:“立嗣之事,当家的向来是自己拿主意。不过子桓少爷的确是可以托付之人啊,今次还立了大功,当家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赞赏的。奉孝也觉得,子修少爷死后,这三位少爷之中,子文少爷勇而无谋,子建少爷志不在此,唯有子桓少爷,是继承曹家基业的最佳人选。仲达兄的确慧眼如炬,没有选错人呐。只不过……”

他突然凑到司马懿近前,收敛了平素散漫的神色,“只不过,当家的不想把基业交给子桓少爷。这次叫子建少爷回来,就没想再让他走。”

司马懿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内情。“郭先生的话,在下怎么好像有点听不明白呢。”

郭嘉眯着眼睛,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仲达兄可还记得贾诩么?”

自然是记得的。司马懿刚进曹家寨子不久,那时候曹植还没去北平,曹操身边亲信的谋士除了郭嘉之外便是贾诩了。据说他有窥天之能,能掐算命数,算无遗策,司马懿对他有些先天的敬畏,便也没什么交往。后来没过多久,那人却突然消失了,寨子里传言是当家的忌惮他,将他赶走的。

“其实,文和他是自己要走的。临走前对当家的说,子桓少爷若是继承了寨子,必将短命,而子建少爷则恰恰相反,倘若没能被选为继承人,也会早终。”

司马懿愣了愣,突然能体会曹操的感受了。倘若将基业留给曹丕,那么兄弟二人都将短寿,曹家这些年来辛苦经营,只怕也要毁于一旦。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扶立曹植。

“郭先生为何要将这些告诉在下呢?”

“仲达兄,”郭嘉退得远了些,微笑着看着他,“奉孝,是不信命的。”

 

【自主河蟹,剧情请脑补,心好累】

 

 

4、


“当家的希望什么呢?是子孙平安,是大富大贵,还是称霸一方?”

“你能为我实现哪一个呢?”

“在下什么都实现不了。该说的在下早已说尽了,信与不信,就由当家的决定了。”

“文和……这就是我曹家的命数么?”

“天命之说,终究是虚妄。在下,只是比旁人善于观心罢了。”

 

曹操从旧梦中醒来。贾诩的声音,犹在耳际。

我希望的……究竟是什么呢?

擦去额头的薄汗,他披衣下床,这个午觉已经睡得太沉了。他走出房门,没走几步就看见曹仁走过来。当即拉住他问道:“丕儿人呢?”

曹仁想了想:“二少爷带人到县城里采办去了。”

“哦,”曹操点点头,“那叫植儿来我房里。”

曹仁一愣,回道:“当家的,四少爷也跟去了。说是在山上住得有些烦闷,进城去逛逛。”

曹操一听,脸色就阴沉下来。“子孝,你去,带人把植儿给我找回来。至于丕儿……就让他继续去办事去吧。”

“是。”曹仁应了,带着些许困惑走开,一路走一路想,今天当家的似乎心情不大好啊。

 

这一日是四月初八,佛诞。善男信女纷纷往城郊的普救寺去,而曹丕将采买的事情交给了许褚,自己陪着曹植也打算去上炷香。

寺里人头攒动,竟像是赶庙会一般热闹。刚进门不久,两人就被人群挤散了,曹丕踮着脚尖却也寻不见曹植的踪影,心想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便退回到寺门前,想等曹植出来。

曹植是有意与他分开的。他知道以曹丕的脾气,走散之后肯定会在寺门前等着,这样他才能够放心地去寺里求签。

少年时曾听说普救寺求问姻缘最准了,可那时候也不信鬼神之说,因此也就从未来过。这次不知为何,就突然动了心思,认真地想要求一支签。

摇动签筒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大喜大悲,又或是模棱两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期待些什么,又或者,只是一试。

十八号。

他定了定神,拾起地上的竹签子,站起身来。

“施主,要解签么?”有小沙弥双手合十向他问道。他摇了摇头,只要了那张签诗纸片,捏在手里就往外走。

看,抑或者,不看。

他在人潮中短暂地闭了闭眼,然后将纸条展开。

只一眼。

 

“阿植!”

踏出寺门的一刻,曹丕便拉住他的手。“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好生担心。”

“里面人太多,一时挤不出来,索性就随着人群进去转了一圈,”曹植笑着推了推有些歪斜的眼镜,“没什么。”

曹丕却皱了皱眉:“可你——”

“二少爷,四少爷,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曹仁的声音就在此时传来。两人抬起头,看到许褚和曹仁迎面而来。曹丕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曹植的手,神色如常。

“当家的叫我来找你们,我在城里却只找见了许褚,一问才知道你们来上香了。”曹仁解释道,“四少爷,当家的叫你回去呢。”

“为何只叫我一人回去?”

曹仁抓了抓头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罢了,四弟,”曹丕道,“不如我们一道回去吧。”

曹仁还是抓头:“二少爷,当家的说,让您留在这里继续采办……”

曹丕语塞,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可终究是不好违逆父亲的意思,便让曹植随曹仁回去了,而自己则在他们走后,对许褚说:“我还有些事情……在这里等我一刻。”

许褚自然说好。

于是曹丕返身走进寺中。

——听说普救寺求姻缘很灵验,还可以顺便求个签。

 

被曹操找去谈话的时候,普救寺求来的那个签就被曹植攥在掌心里,被稀薄的汗水浸得有点发潮,他可以想象到那上面的墨迹,一点点晕开来的样子。

可那十六个字,却没法从心里抹去。

“植儿,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了吗?”曹操对着这个儿子,耐心好得出奇。

曹植点点头:“儿明白了。父亲是想让我开始逐渐接触寨子里的事情,帮着父亲和两位哥哥打理事务。”

可曹操却摇头:“不对,你听清楚了,我是希望你,能够做得更好。更好,明白么,比你的两个哥哥,都要好。”

曹植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

“你该听说过了吧,近日咱家寨子里有些传闻,说原本你二哥最有希望继承寨子,可我却在此时把你从北平接回来,是有意栽培你,想把寨子交给你。”

曹植不自觉地敛起眉:“那些风言风语,儿一向是不信的。”

“可这次,你该信。”

 

曹丕从县城里采办齐了东西,回到寨子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一进房间就发现曹植在他等他。

“阿植,我回来晚了。”曹丕开心地迎上去,却正对上曹植一张默然的脸,和止水一般寂静的眼。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和父亲吵架了,”曹植意外的坦诚,语气平淡得,像是刻意用理智压制了情绪,“他很生气,气得头风病都犯了。子孝叔去请了华佗大夫,现在大概已经歇下了吧。”

曹丕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同寻常的变故,于是有些担忧地走到旁边,抬手抚上他的背,想要安慰。

可曹植一侧身闪避开来,退开几步,仍是平静地看着他:“二哥,我和父亲之间,你会支持哪一个?”

“自然是你。”

“那好,”曹植缓缓点头,像是要把所有沉重的东西,都吐露出来一般,“父亲想把寨子交给我,而我,想离开这里、回北平去。”

曹丕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苍白。血色逐渐褪去,像是有无数漆黑的手,一只一只从他脚下攀爬上来,要将他拖进某个未知的深渊里。

父亲选了阿植……而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他最疼爱的最信任的最欣赏的最依赖的,不是我。

其实从来都不是、也永远不会是我。

他忽然苦笑起来。二十几年来所有一切的努力,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成为一个令父亲满意的儿子,可到头来父亲依旧是不予。

所求不过一场空。

“二哥,”曹植慢慢地说,“我会找个适当的时候回北平去。我已经习惯那里了,在寨子里,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这次在县城里,听说各地的学生运动愈发如火如荼了,我在北平,也还有我能做的事……”

“阿植,”曹丕突然拥住他,怀抱温存一如往昔,“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父亲他,他身体还康健,也许那都是多年后的事了,也许……”

“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曹植在他怀里摇着头,“父亲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他若不是拿定了主意,也不会这样明白地和我谈。而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怎样都不会改变。哥,你让我走吧,这样大家都好过。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不该发生……可既然发生了,苦果也只有我们各自分食。求不得,放不下,又如何?至少,我未曾后悔。”

求不得放不下又如何?曹丕愕然,怀中人却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推开了。

“其实我今天在普救寺中,求了一个姻缘签。”曹植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纸条,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他将它铺展在曹丕面前。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起起落落,终不可期。

“哥,这都是命。”

然后他转身而去,留下曹丕一人对着这十六个字。

手指在衣袋里摸索着,也抽出一张字条。他把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终不可期。

 

 

5、

 

“如今冀州已经是我们的天下了,”郭嘉随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袁绍败了,他那个军阀弟弟,前几年也被南边的孙家给抄了老底,袁家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曹仁在一旁搓着手满脸都是笑:“实话说当年郭先生说咱家能平定冀州,我还不太信,现在想来,真是见识短浅啊。”

“哪里哪里。”郭嘉嘴上谦虚,面上表情倒是洋洋自得的。

“那,郭先生觉得,我们接下来的对手会是谁?”一直袖着手盯着地图看的司马懿突然问道。

郭嘉的手指向南滑动,然后停在江东吴郡。

“孙权?”司马懿动了动眉毛,“那可是家大业大的江东孙氏,和他们比起来我们都是草民。”说着还嘿嘿地笑了起来。

“只怕在孙权看来,我们可是碍眼得很呐。他们是官,我们是贼,自古就不是一路人,这剿匪,是迟早的事。我们要么早早归顺,要么就得和他们硬拼。”

“那自然是硬拼到底了!”许褚粗声道,“哪有拱手把山头让给他们的道理?”

可郭嘉仍是笑:“以我们如今的实力,原是比不过孙家,但倘若真是动起手来,孙权倒也讨不到几分便宜。他毕竟是一方诸侯,不会倾巢而出来剿匪。他不是还惦记着益州么?冀州在他眼里,也就是不肥不瘦的一块肉,犯不着为了吃这一口落得满嘴毛。当家的,您以为如何?”

众人这才将目光转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曹操,才发现当家的今日格外沉默,要是照往常,郭嘉在这边指点江山,他早就蹭过来共谋大业了,今儿却不知何故,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奉孝说的不错,”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心不在焉的时候,曹操却从交椅上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孙氏能有如今的权势,是当年孙策和周瑜一手打下来的。可孙策死了,孙权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江东之众不能服,就算他有意收了冀州,只怕也有心无力。”

“当家的英明。”司马懿低头赞道。

“一般般吧,”曹操整了整袖口,“也就是比那孙权强上一点。”

众人一时哄笑起来。

然而曹操突然冷了脸:“行了你们下去吧,叫外面那两个进来。”

“外面那两个”被叫进来的时候,郭嘉还站在地图前,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而司马懿拖着脚步刚走到门口,见此情状也回了回头。曹操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俩留下吧都是自己人也就不瞒着了。

这时候曹丕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曹植。后者低垂着眼,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曹操坐在交椅上,沉着脸来回审视着两个儿子。

“你们俩的事,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曹丕一愣,脸色有些发白,而曹植则皱着眉看向郭嘉。

“不是奉孝说的,”曹操叹了口气,倒有些遗憾一般,“我一直在等着你们亲口说出来,可惜……植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着你哥哥的面回答我,你究竟愿走还是愿留。”

曹植跪下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二哥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望父亲三思。”

“阿植!”曹丕也跟着跪下了,却扯着曹植的袖子,“你听话,不要再闹了……”

“植儿说的没错,”曹操看着曹丕,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是丕儿,我能把寨子交给你么?你弟弟宁愿远走他乡来换你的野心,我又要如何知道你不会辜负?”

“父亲……”曹丕觉得自己声音发颤,“我……”

“罢了,罢了!”曹操长叹,“都去吧,儿子大了,我也管不动了。我不过是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可终究……孽缘啊!”

郭嘉看了看两位少爷,又看了看司马懿,道:“当家的,奉孝以为此事尚不急于一时……咳咳咳……”他说着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缓缓靠着墙壁向下滑去。

曹操匆忙起身,大步走到郭嘉跟前扶住他:“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发作了?”

“无、无妨……”郭嘉脸色带着病态的潮红,一手拉着曹操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两位少爷,失礼了……”

 

郭嘉走了,曹操有些心神不宁地让其他人也退下。司马懿落在了最后,听见身后人低声一句:“仲达,你会好好辅佐丕儿吧?”

司马懿恭敬地道:“在下敢不尽力?”

曹操看着他,意味深长:“你才智过人,若有你襄助,我曹家大事可图。只是,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在下定然不负所托。”司马懿长拜到底。

 

曹丕房里,他将曹植按在门上,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紧张:“阿植,不要走。”

而曹植只是摇头:“我答应了父亲,会离开这里,在没有你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娶一个温婉的妻子,生很多小孩……然后忘记你。”

曹丕将额头枕在他肩上,几乎浑身都在颤抖,“不,我不许你走……父亲已经答应了,他已经原谅我们了!你留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留下来就好。”

曹植笑着抚摸曹丕的头:“你别傻了,父亲怎么可能纵容我们?况且我不走,也许他过几日便反悔了,又或者会有其他变数……哥,放手吧。你我终究是不该在一起的,过去那些就当做是我们不懂事,可如今,该懂了。”

或许,从北平回来的时候,就该懂了。只是一时的心软,酿成了错。

“可我宁愿不懂……”曹丕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他抬起头去吻他,曹植没有拒绝。

这是最后一次了。

放手吧。

 

半月之后,曹植启程前往北平。

那是个晴好的日子,曹操带着曹彰、曹仁,一路送他去火车站。

而曹丕没有出现。

他独自关在房里,读了一整天的诗。

 

 

6、

 

郭嘉终究是病倒了。

他生命里最后那些日子,或许是他此生最安逸、最清闲的一段时光。他可以不必为曹家出谋划策,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听曹操念书给他听。

那一天曹操念到“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时候,郭嘉笑了笑说,当家的,要小心那个人了。

然后他死了。

曹操为郭嘉大哭了一场,然后自己也一病不起。寨子里的人都说,当家的这是要不行了。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转向了曹丕。

 

曹植走后,曹丕又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能干踏实的二少爷。在曹操病重之时是曹丕一手打理着事务,司马懿从旁辅佐,从曹仁到许褚再到夏侯兄弟都说,二少爷可堪托付。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甄宓走进曹丕房里的时候,手上端着一壶酒几碟小菜。曹丕正在读书,见她进来便扣下了那本《文选》,抬起头来。

“你来做什么?”不知为何,对这个女人,曹丕总是提不起好感。

甄宓勾了勾嘴角:“我来要你的命。”

“无聊。”曹丕自顾自地坐到桌边,看着甄宓把酒菜都布下,然后坐在自己对面。

“二少爷请。”

曹丕没和她废话,自己呷了一口薄酒,然后去夹菜。

“你不怕我在酒菜里下毒么?”甄宓渐渐不笑了,一张素净的脸上有些曹丕读不懂的东西,像是无奈,又像是哀伤。

“你不敢。”曹丕又低头吃了一口菜。

甄宓点点头,从衣袋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推到曹丕跟前。“我的确不敢。三日之内,你若是觉得身体不适,就把它吃了。三日之后午夜子时,我在后门等你,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

曹丕一愣,停下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要害我?”

但甄宓沉默地离开了。

 

第三日,曹丕终于明白了甄宓的意思。傍晚时突如其来的一股无力感让她想起了甄宓留下的那个油纸包。

——我来要你的命。

他吞下药丸的时候心想,究竟是你想要我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人呢。

门外一下下传来熟悉的敲门声。“少爷,在下有些事情要与少爷商量。”

“仲达?我有些不舒服,想早些休息,你不如明日再来吧。”曹丕将那油纸包攥在掌心里。他太用力,以至于指甲刺破了手掌,几点鲜红渗了出来。

“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司马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当,脚步声渐渐远去。曹丕坐在床边,心想这些年来那么多的信任,终究不过一场闹剧。

 

“你果然来了。”深夜里甄宓牵着马,在曹家寨子的后门等到了看不清神色的曹丕。

如果甄宓是个男人,曹丕肯定已经一拳打在那张平静的脸上。他强压着忿怒,道:“你们究竟谋划了多久?你放走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么?”

甄宓把缰绳交到曹丕手里,然后转过身去抚着马鬃,低声道:“少爷何必多问呢,如今曹家已经不是你的曹家了,你……不是他对手。”

曹丕沉默了一刻,又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甄宓额头靠在马颈上,声音中有些莫名的伤感:“别怨恨他,曹丕,是你们曹家给了他机会。我只是个棋子,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然后直起身,拍着那匹神采奕奕的骏马,“这是我最喜欢的‘紫骍’。你若命不该绝,就骑着它回来,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那你呢?”

甄宓理了理鬓发,那神气又是从前那个袁家寨子前临危不乱的女人了。“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总有一日你会听到人们提起我的名字,那时如果你要来投靠我,我或许会答应。”

“……好。”

 

曹丕在一个晴朗的冬日里失去了曹植,又在一个微寒的春夜里被迫离开了曹家寨子。

胯下这匹“紫骍”跑得飞快,山路崎岖颠簸,他伏在马背上疲惫得想要沉沉睡去。

他想起最初遇见司马懿的时候那人谦卑的模样。到底是被假象蒙蔽,还是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早已面目全非?他头痛欲裂,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只是一味地要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等到紫骍终于停了下来,已不知是跑到什么地方了。日过正午,马儿也许是跑得累了,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吃着春草。曹丕身子一歪滑下马背,就瘫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弹。

山上的桃花和杏花都开了,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把花瓣打落枝头,一片片湿漉漉地粘在他脸上、身上。紫骍热烘烘的脑袋凑了过来,舔着他的脸,像是要叫他起来,可他硬挺挺地躺在那里装死,马儿许久不见他动静,便乖巧地卧在一旁休憩。

曹丕这一路奔走,早被路边的树枝刮蹭得衣衫凌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他想起自己还带了些干粮出来,便抬手去够紫骍的鞍子,结果把整个包袱都扯开了,几个馒头和一些肉干掉了出来,还有些盘缠也散了一地。他坐起身想把它们收拾起来,却有个小纸团闯入视线里。

他的手有些发抖。

那是那一日,他自己在普救寺求得的签。纸团被雨水浸湿,字迹很快就模糊开来。

——原来命自天定。

“求不得,放不下,怨憎会,爱别离。五蕴阴,肝肠断,人生苦,不成悲。”

呵……到头来所求的,都是虚妄;所爱的,只得别离。最信任的,在背后捅了最深的刀子;最疏离的,却反被救了性命。

他大笑起来,忽地就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诗。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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