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喻】腐草为萤（上）

#06/21夏至文州19:00

（大噶好我又来给活动拖后腿了，而且神一样的短小还没写完，每天搬砖到失智，真是没资格参加活动啊QAQ）

（大夏天的来写点阴风阵阵的故事吧）

太阳没入群山后，开阔的谷地内仍有余晖，留在皮肤上的炎热感尚未退去，已有一阵微风从谷口徐徐而入，带着干燥、温热的触感从裸露的岩土上面刮过。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向导打了个哆嗦，站住脚。

“就是这里了。”

向导是当地的猎户，生得一张精瘦黝黑的脸，眼睛小而有神，像山林边缘出没的豺，精干中透着狡猾，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敢自告奋勇做向导，带人到这地方来。

他们从列屏群山边缘的凃镇一路走来，沿着干涸的古河道，沿途草木越来越稀少，到了谷口脚下便只剩零星的杂草和粗粝的砂石。借着天光再往山谷中看，谷底遍布大大小小的砾石，历经暴晒呈现出泛白的灰色，明明山梁上还生有灌丛矮树，谷里却是连一株野草都找不到了。

“前面就是埋谷，”向导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你们进去，我在这里等。”

这一行有十二人，除了向导，其他都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叶修走在队伍末尾，轻装简从，带了些干粮和足够的水，除此之外只有一杆烟枪一柄大伞。从镇上出发时向导便对他说，埋谷从不下雨，决计用不到伞；但他只是笑笑，说这伞就跟我这杆烟一样，走哪也不能落下。再看看同行的人，行头五花八门，仗剑持杖，声势颇大，个个也都颇有名头，唯独他籍籍无名之辈，连个法器神兵都没有，很不起眼。

列屏山北麓的凃镇往东南三十里，有地名埋谷，几十年来怪事不断，乡民多传鬼事。近些年有商贾想打通列屏山的商路，前后多番打探，都在这埋谷栽了跟头。偏偏埋谷地处交通要道，若要避开，便得绕行上百里。北方的豪商巨贾中，楼氏对这条商路志在必得，一掷千金悬赏各方能士前来驱邪捉鬼。这赏金悬了三年，前前后后总有百余人进谷，却没有一个能把这作怪的“东西”说清楚，更别提驱邪了。悬赏年年往上加，敢来一探究竟的人却越来越少，三年下来楼氏都快要放弃了。

“嗨，这位小哥，看你这么年轻，不怕栽跟头么？”

走在叶修前面的驱魔师放慢脚步蹭到他身边来。这人瘦高身材，身负巨镰，镰上裹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嗓音尖细，像是兵刃摩擦发出的令人不快的异响。

“不是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叶修笑笑，环顾周遭。他们离开向导进入谷中已有两三里地，天色越来越暗，这山谷好像能将人声吸进土石中去，安静得不可思议，就连他们一行人的声音也穿不出几步远，从叶修所在的队尾几乎听不到领头人的动静。

驱魔师像是没把他放在眼里，随口道：“听说百余年前有数万流民被驱赶进山，生生饿死在这里，才留下这样重的怨气。”

“或许吧，”叶修点点头，“天黑之后，自见分晓。”

那人斜乜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到时离我近些，或许能彼此照应。”

“那还真是多谢了。”

当最后一线光亮消失在群山背后，整个谷地被夜幕笼罩，叶修听到身边的驱魔师深深吸进一口气，那是人紧张时下意识的反应。队伍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鞋底在碎砾石上摩擦的声音也变得很轻。所有人都在等待山谷彻底坠入黑暗的这一刻，如果这里真如传闻中说的，是闹鬼的不祥之地，“那些东西”就该在这时现身了。

不知不觉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人人四下张望，可谷中却是寂静一片。

太过安静了。叶修心想。没有风，没有衣袂声，没有火把燃烧声，甚至没有身旁同伴的动静，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却被放大，像是捂住双耳时听到的来自身体内部的声音。他从他人脸上看到了紧张和恐惧，也看到了强作镇定的勇气。但无论如何这感觉过于压抑了。他反手从腰间抽出烟杆，在众目睽睽之下填装起烟丝，就着别人手中的火把点燃。干燥的烟丝发出“哧”的一声轻响，举着火把的那人吓得打了个寒颤。

叶修深深吸了一口烟。

然后他看到在黑暗中说不清远近的地方，有一点幽幽的光亮从地上升起。

“啊——”同行人中也有人看到了，指着幽光大喊，“那是什么东西？”

那点光似乎没有靠近的意图，只是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像是飞萤，”离得最近的一人说道，“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怎么会有虫？”

“喂，喂！你们见过蓝色的飞萤吗？！”

不知是谁在队伍中间喊道。转眼间人群便骚动起来，片刻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也被打破了。

“是阴火！”

像是回应这叫喊，在他们周围，接连有更多的淡蓝幽光在黑暗中亮起来，如同无所凭依的流萤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然而那火光越来越多，从荒芜的乱石地中缓缓升起，整个谷地仿佛被淹没一般。

人群一团慌乱。有人碰到了阴火，身上的衣服便“嗤”地燃烧起来，他大声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旁人自顾不暇，叶修离那人很近，三两步走上前去，徒手在他身上拍拍打打，那炽烈燃烧着的蓝色火焰竟生生被拍熄了。但更多的阴火向他们涌来，随之而来的是脚下令人胆寒的震动。

“地动了！地动了！”人群大声呼喊着。这些人当中，有不少声名在外的驱邪师，且不管是不是名不副实，怪力乱神的场面也都见过不少。但此时面对山谷内像要吞噬猎物般的剧烈震动，还是本能地感到畏惧。

这其中有三两人站立不稳，狼狈地摔倒了，正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却突然发出更尖锐的惨叫。

叶修弯腰拾起一支被人掉落的火把，火光所到之处，只见一个小个子男人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在他身下，寸草不生的碎石滩上，有苍然的枯骨从地下伸出，五指嶙峋死死扣住小个子的脚腕，指骨刺破了血肉，像要将他拖进阴曹地府去。

“什么脏东西！”叶修身后蹿出一条黑影，刀光一闪，巨镰斩断了那只白骨手臂，正是先前同叶修搭话的驱魔师。

叶修上前想把摔倒的人扶起来。谁料他刚握住那人的手，血肉之躯就化为森森白骨，腐烂到一半的皮肉七零八落的挂在骨架上，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

“好厉害的术法！”叶修赞叹一声，右手运气一震，纠缠他的亡灵便整个儿地化为灰烬。

谷地内的阴火越来越多，这样的白骨亡灵也接二连三地从脚下掘开泥土爬出来。一行人早如惊弓之鸟四散逃窜，留在原地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个。那驱魔师挥舞巨镰向亡灵砍杀，但亡灵早已没有生命，骨架被砍得散落一地仍能纠缠不休，生力军更是源源不断，驱魔师很快就疲于应对。

可叶修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飘荡的阴火，血肉模糊的亡灵，在他面前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而他不动，那些“东西”竟然也就不去攻击他，却将驱魔师团团围住。

驱魔师眼见打不过，从镰刀上扯下半张符咒，催动咒语引燃符纸，向亡灵堆中掷去，青色的火焰升腾而起笼罩了累累白骨。

但叶修在不远处摇头。

只听驱魔师一声惨叫，被亡灵从身后偷袭，巨镰来不及挥动便脱手而去，亡灵前赴后继地扑到他身上……

“唉，胆小的胆大的，一个两个都这么笨。”叶修自言自语，又拿出烟袋来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段连绵的烟线来。这股轻烟在半空中舞动游走，钻入亡灵之间，所过之处那些可怕的“东西”顷刻间都随之消散了。他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走过去，那驱魔师倒在地上，身上没见什么伤，看来是昏过去了。

“都是假的啊，迷的是人心。”

叶修再吹出一口气，那些漂浮的阴火像畏惧他似的不敢靠近，犹豫着向山谷深处退去。叶修满意地收起烟袋，拿着火把，跟随阴火移动的方向快步走上前去。

那些淡蓝色的幽光，此时看来又像是夏夜的流萤了，飘飘荡荡地在空旷的谷地中飞舞，浑然不像是能在刹那间点燃阴火的火种。从砾石堆中爬出来的骨肉分离的亡灵，也不知在何时匿去了踪迹。叶修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点点幽光从各处汇聚起来，在谷地深处，在他面前，聚集缠绕着，渐渐组成一个泛着淡蓝色幽光的人形。

随后所有光芒在同一时间骤然熄灭。在这个看不见星月的深夜里，叶修挥动火把，在一片幽冥之中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

那人披裹着一件斗篷，身体的轮廓和面容浑然不清，就连那件斗篷都像是由烟灰织就的，被风一吹，随时都会消隐无踪。但叶修确定那是个男人，和自己身量接近。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脸，他却隐约觉得那人正从斗篷之下对自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叶修站住脚不再靠近，“那种骗人的把戏对我毫无用处，你该为我准备些特别的。”

那黑影果然低声笑了：“呵……你能看破我的幻术，了不起。”

这声音像是从远处的山间传来似的，带着朦胧的回音，但确然是个男人，甚至还很年轻。

“可你又能如何呢？”黑影又笑了一声，“幻术伤不了你，你也破不了幻术。无论你为何而来，都是徒劳无功。”

叶修眯起眼睛，手持火把用力在半空中一挥，细碎的火星子呼地一下飞溅开来，金色的火光四散，也像是飞萤一般，在空中漂浮着照亮了他们之间的这片黑暗。

他依然看不清黑影的样子。或许那影子根本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那可不一定，毕竟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叶修淡然地踏前一步，“喻文州，我为你而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