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全职高手/叶蓝】兰溪棹歌（2）

没想到大家对新坑这么有热情……有些心虚啊。因为想试试悬疑灵异的感觉（虽然真的没多灵异），所以很多笔墨要用在剧情和配角身上，叶蓝的互动不会特别多，不知道不会不让大家失望啊……

总之，我先写着吧。应该可以保证周更，再多的不敢说了。

翔肖出没注意。其实我翔肖和肖翔都吃，这篇文里……反正只要不写肉，我就分不出攻受来。

2、故人面

在兰溪河边没能找到任何线索，三人于是决定分头去打听消息。孙翔提着枪就要进山，肖时钦赶紧给拦下了。

“这山上说不准有些什么，不可莽撞。”

孙翔手指在却邪的锋镝上一弹：“管他什么老虎豺狼，小爷我就当是打个野味。”

肖时钦沉吟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那是你功夫太弱，才会怕那些无中生有的东西。”

肖时钦只得苦笑，“我自然是打不过你，可是……”

“技不如人还啰嗦什么，快让开让我过去。”

孙翔年少气盛，兴致来了谁也挡不住，肖时钦跟他相处的时日久了，自然摸得清他的脾气，这会儿硬拦着不让他去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求助般看向叶修，但叶修只是咬着烟嘴假装看向路旁的屋子。肖时钦无奈，只好耐下心来说：“你要是就这么跑进山去，豺狼虎豹倒是小事。可你刚才也听到了，喻镇长说这山大得很，除了猎户之外平时少有人迹，万一你找不到路可就麻烦了。你一世英名，交代在这深山老林里多可惜啊。”

这话一出，孙翔就不吱声了。叶修在一旁偷笑，笑过之后拍着肖时钦的肩膀：“老肖啊，不如你带着小孙一起吧。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还真怕有人打你主意，有小孙在比较靠得住。”

肖时钦知道叶修这是在帮腔，顺势就应下来，孙翔一副“勉为其难保护你一下”的样子就跟着他去了镇上的宗祠。叶修瞧着他两人走远，转头就去了相反的方向。

 

凭借着少年时模糊的记忆，叶修一路摸到镇西头，那里原本应该有一间破旧的小院，十九年前他曾在此花言巧语骗来男孩半个香喷喷的烤地瓜。

——镇上没有姓蓝的人家。喻文州是这样说的。

当叶修找到那里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了。或许记忆太不牢靠，又或许是梦境太过真实，眼前哪有什么低矮的篱笆和摇摇欲坠的草庐，分明是修葺得很整洁的一户人家，院子里养着鸡，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汉子在磨豆腐。

叶修一愣，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又来了。沉重的铁链铐着男孩赤裸的脚踝，每走一步都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个冬天那么冷，河面被冻得很结实，掉进河水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还。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记忆中的破旧草庐，或是眼前牢固的房屋？

十九年前被推入河中的男孩，或是十九年后出现在河滩边的赤足青年？

又或者，这都是真的？

 

“客人？”

在院子里推磨的汉子走了过来，这镇子不大，有外乡人出入总会惹人注意。叶修一时失神，很快反应过来，换上笑脸同那人攀谈：“这位大哥，我路过此地，讨口水喝。”

汉子盯着他看了看，突然露出惶恐的表情，紧跟着就跪下了：“是帝都来的官差大人！请大人恕罪，草民——”

叶修隔着篱笆伸出手也扶不到人，只好赶紧把他劝起来了。这镇上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些，他们来此才第二天，怎么这些个镇民一个个就都认识自己了？

“大人是来办案的，有什么草民能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吩咐！”汉子最后还是把叶修请进家门，端出几碟小菜来招待，推都推不掉。

“别这么客气——大哥怎么称呼啊？”

“草民姓许，许斌。”

“哦，许大哥。家里就你一个？”

“是，还没娶媳妇儿。”

“在这里住多久了？”

许斌想了想，“总有个七八年了吧。”

叶修打量着这间屋子，的确像是这几年新盖的。“那你以前不住在这儿？”

“是，以前跟着大哥住，后来大哥娶了大嫂，我就搬出来了。我们兄弟俩，自小就没爹没娘的，祖祖辈辈都在这山腰上种地……”

“这地方以前住着什么人？”叶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许斌略一迟疑，叶修自然没有放过他脸上一纵即逝的慌乱。

“以前……我叔叔一家住在这儿。赶上荒年，叔叔上山去打猎，就没再回来了……没多久我婶婶就带着孩子改嫁到了别地儿……”许斌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官差大人，您还有啥想问的？”

哟，这还演起了苦情戏。叶修眼看着是套不出什么话了，于是起身告辞。

许斌送他到院门口，叶修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你叔叔生了个儿子？”

“呃……是啊。”

“叫什么？”

许斌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好像是叫……叫许博远。大人明鉴，我们许家在这兰溪镇世世代代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可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啊！”

“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叶修随手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他手里，“我也不能白吃你的东西，拿上吧。”

 

在镇上转悠了半天，叶修慢吞吞地回到他们落脚的地方，肖时钦和孙翔已经回来了。这镇子没有客栈，喻文州安排他们住在一间空屋子里，虽然打扫得挺干净，但屋里还是简陋得很，仨人还得睡一个屋子，幸亏叶修和孙翔都是江湖出身，肖时钦又是个好脾气的，也没什么抱怨。

见叶修回来，肖时钦就把自己打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听完之后叶修愈发觉得这镇子看似平静，却处处透着古怪，好像镇民们一致对外，要演一出戏给他们看。

“倒是有点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修笑呵呵地挑着灯花，烛火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影影绰绰明明灭灭。“他们串通起来欺瞒钦差，我们就算是知道，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喻文州抓起来。要想把事情搞清楚，恐怕还是得进山去探一探。”

孙翔一听就来了劲：“我就说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明儿个天一亮就去！”

“莫急，有你动手的机会。”肖时钦给每人倒了杯茶，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对山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进山还是不太妥当。不如去找个猎户做向导，最好能带我们去发现商队尸首的地方。”

“不错，那就得从当时发现尸首的猎户身上下手。”

“这事就交给我吧，总有办法让他们配合。”

叶修颔首道：“那你明天就去，带上小孙，不然我还真怕你被人暗算了。”

孙翔在旁边磨枪，在霍霍声中不屑地轻哼道：“真没用，还得小爷我来给你当护卫。”

 

当晚睡下后，叶修又再度梦见了那个声音。

像是急湍的流水，又像是铁链在冰面上艰难地拖行。

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明明寒风凛冽无孔不入，可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寒意。

那声音从脚下传来，他迟缓地、不受控制地低下头，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变得矮小如同少年，赤着一双脚站在厚厚的冰上，脚边不知被谁破开一个窟窿，不大不小，刚好能——

能容下这样一个小小的孩童。

他突然开始觉得冷了。然而从那冰窟中传来的声音折磨着他，禁锢着他，他下意识地感受到危险想要远离，双脚却像是钉在冰上一般一动不动。

——好冷……会死的。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稚嫩的音色却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叶修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阴寒从冰面缓缓爬上自己的双腿，继而是腰腹，内脏都被这股力量侵蚀，向是有一双冰冷的手攥住了五脏六腑，只要轻轻收紧，就能轻易地取他性命。

——谁、谁来救救我！

男孩哭喊的声音刺破了梦境，叶修满头大汗地醒来，但这一次并没有惊动肖时钦和孙翔。

他调整内息，浑厚的内力很快驱赶了残留的梦魇，可心中的疑惑却比以往更甚。

梦中的人……就是蓝河吧？那个被推进冰冷河水中的祭品。

那么他早该死了，为何昨夜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等叶修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河岸的浅滩上。河水浸湿了鞋底，一丝凉意从脚下蔓延开来，他这才抖了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

白天的时候这里只是一段普通的河滩，可到了晚上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哗啦，哗啦。

耳边隐隐传来那不吉利的声响，皮肤能感觉到一阵阵阴寒。

直觉催促着他离开此地，但他又岂能就此放弃线索，于是脱下鞋袜放在一块还算干燥的大石板上，挽起裤脚就往水中走去。

“喂，你在吧？”他用不算大的声音，向着空荡荡的河面问道，“我知道你肯定在，别躲了，我不想吵着别人。”

回答他的只有河水的清响。

“得了，别装哑巴，你身上的‘气’我大老远就能感觉出来。”叶修一步步往河里走，这话也不是骗人的。那个奇怪的声音，和如跗骨之蛆一般驱散不去的寒意，在白天是不存在的，却能在夜晚的河边感受到——虽然没有梦中那么强烈，但他此前在镇子里转了一圈，越靠近河边感觉就越清晰。

“你叫蓝河？是假名吧，这镇上的确没有姓蓝的人家。”

依然没有应答。

“我说，看在旧相识的份上，别躲着了，没用的。”冰凉的河水已经没过小腿，但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算你运气不好，遇到我这种聪明人，就你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啊！你就是继续躲着不出来，过不了多久，该知道的我还是会知道。”

裤子被浸湿了，脚下的鹅卵石开始打滑，那种滑腻的触感是附着其上的青苔。

“喂，蓝河，快出来，我可不会游泳，真下了水一转眼就淹死了——这不太好吧？”

原本还算平缓的河床很快变得又陡又滑，叶修不得不竭尽全力保持平衡，不然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当初——当初你还记得吧？咱们好歹也有半个烤地瓜的情谊——哎哟差点摔了——你真要见死不救？那咱们打个赌吧，我要是能说出你的真名实姓来，你就出来见我，如何？”

虽然嘴上说得轻巧，叶修心里还是很紧张。他是真的不会水，而自从踏进河里的那一刻起，就有股奇怪的力量忽轻忽重地拉扯着他往河中心去。

很危险，但无法自拔。

“嗯……让我猜猜，你姓许吧？”

话音出口的一霎，周遭的空气和脚下的水流仿佛都有一瞬间的停滞。多年的江湖经验让叶修的反应在意识作出决定之前就采取了行动，脚下发力向后退去。然而河水已经到了腰，在水中的动作受到阻碍，更糟糕的是那股牵引的力量陡然增强，像是有什么东西握住脚踝用力一拽——

他身子一沉，整个人都向水中跌去。

河水明明不足以没过头顶，但叶修完全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落在河床上却不断地打滑，身体也无法掌握平衡，一下子就摔在水中。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不由分说地灌进去，窒息的绝望与无力感在那一刻完全淹没了叶修的意识。

然而仅仅是那一刻。他很快从失控的边缘挣扎回来，屏住呼吸在水中调整身体，河水很清澈，并没有任何东西真正束缚着他，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股诡谲的牵引力。于是他运气向河底击出一掌，澎湃的内力激起的冲击将他反推着送出水面。

“恼羞成怒就下黑手？”他在半空冷笑一声，身子一翻落向岸边。然而落脚的地方河水仍然没过脚背，那阴寒的力量仍在，而且变得更加暴躁，他一落地就摔倒在水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硬地拽着向前拖行。

——这世上没有鬼神，既不要听信，也不可畏惧。

当年老师是这样说的，但叶修此时在心里默然想，果然还是应该敬鬼神而远之，尚未做好准备就来招惹这样的东西，自己实在有些莽撞了。

“喂——许博远！”他放开嗓子喊道，“许博远！闹够了没有？！”

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水声，明明只是很浅的河滩，为何会有那么大的水声？

“住手。”

那是蓝河的声音，带着出人意料的怒意。

抓着叶修的那股力量眨眼间消失殆尽，叶修狼狈地坐在浅滩上，浑身都湿透了，脚腕被捏得生疼，甚至能看到乌黑的指印。

有什么东西……

叶修稳住呼吸，转过头去，看到蓝河就站在自己身后一丈远的距离，依然穿着那身月白的袍子，冷着一张脸，视线却投向河心——那东西消失的地方。

“我猜对了，是不是？”叶修笑着爬起来，虽然是这样尴尬的场合，他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一副懒散的样子看着对方。

蓝河还是赤着脚踩在浅浅的水里，那身袍子也像是盖在身上的多余之物，整个人看着单薄得很，却偏偏像是不知道冷热一般板着脸站得笔直。

叶修毫不避讳地低头看着他的脚。

“哟，不是说鬼都没有脚么？”他大步走上前去，无视了蓝河并不算友善的目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略有些惊讶地感叹道：“呵，居然摸得到。”

“你……”蓝河瞪着他，简直气结，一把将他甩开，向后退了几步。

“好好好，我不动。”叶修张开双手以示无辜，“你要是早点现身，我何必遭这份罪呢！——可既然遭了罪，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说法？”

“袭击你的不是我，”蓝河绷着脸说，“对此我很抱歉，但还是请你尽快离开，以后晚上不要再来这里。”

叶修慢吞吞地走到岸上，开始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拧干，很快就脱得一丝不挂，也不知道避讳旁人。蓝河只瞥了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站到稍远一点的地方。

“唉，我这样回去，明天非得被老肖盘问不可。”叶修抱怨道，“你这是和我多大仇啊，真想要我的命？”

“我说了那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这地方除你之外还有别的鬼？”

“我不是鬼！”蓝河抗议。

“但你也不是人吧？”

蓝河低头不语。

“不管那是什么——它想要我的命，为什么？”

“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地忘掉在这里发生的事，或许还可以活得久一些。”

叶修此时已经把拧干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但毕竟浸过水，潮湿的衣料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出线条分明的肌肉。他摸出个挺精致的锦囊来，悲痛地发现里面的烟丝全都湿透了。

“没那么容易的事，”他蹲在卵石滩上，哀怨地拨捻着烟丝，“我能感觉到这里有奇怪的东西存在，我想我和这里——和你之间有某种奇妙的联系。”而且，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蓝河一出现，那种阴寒的感觉就减弱了许多。

蓝河似乎对此有些惊讶，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几回才说：“或许你天生灵力很强……但继续这样下去，下一次我未必救得了你。你就那么想送死吗？”

“倒不如说，你为何会在意我的性命？”叶修把锦囊收回怀里，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他，“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让我死掉岂非更好？”

夜幕下蓝河整个人像是带着极其黯淡微弱的光，而双眼尤其发亮。叶修从那目光中感到些许迷惘和矛盾。

——说些什么吧。那些人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山里又藏着怎样的秘密……叶修暗自期待着。

但蓝河末了只是摇了摇头：“你不相信也罢，但我只是不想杀人而已。”

叶修一愣，旋即笑道：“就因为当年我向你讨过半个烤地瓜？”

蓝河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是一双白皙的赤裸的脚，在这铺满碎石的河滩上行走，却不曾被石头割伤脚掌。

“在我还是人的时候，你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他苦笑着转向叶修，“至少在我把地瓜分给你的时候，是把你当作朋友的。而如今我不再是人了……难免会想要留住最后的那点念想吧。”

叶修被那张脸上真切的悲戚所震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静默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能继续做人呢？”

“因为已经死去了。”

“许博远吗？”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蓝河突然有些烦躁，提高音量喝止他，“许博远已经死了，我叫蓝河。”

说完转身就走，双脚踩进水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是肢体融入到河水中一般。

叶修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向河心走去，心中有许多猜测，却无法一一证实。

——或许眼前所见是真的，那些谎言所构筑的罗网也是真的。

 

“叶修。”他突然冲着那背影喊道，然后看到蓝河转过身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的名字，记着别忘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