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琅琊榜/蔺苏】小没良心（下）

贺 @香桦君 新婚！

这文有剧情而且是甜的，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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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梅良心此人，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没良心。

后来蔺晨再琢磨当年这些个事儿，觉得罪魁祸首还是在于他命苦。少年时什么都有，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落差太大，导致了个性扭曲，专门和自己过不去给自己找罪受，连带着身边的人都遭了秧。

这鬼门关前散过步、三途川里游过泳的人，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梅长苏如今是前有悬崖，后有绝壁，孤身一人守着脚下方寸之地，还有催命的狂风不停地吹。可他要做的事，比谁都大，比谁都险。

所以时时刻刻都是拼了命的。

从前蔺晨出海时见过巨大漩涡，能将周遭的一切卷进去吞噬殆尽。他很好奇，想靠近一些。但船上的老水手面色苍白地对他说不能再靠近了，不知不觉就会被吸进去，无路可逃。

那漩涡的中心是什么样子？他问。

水手说，那里面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梅长苏便是这副样子。

而今蔺晨又站在漩涡边上了。

他轻描淡写地一笑，就当做坦途迈了进去。他活了二十出头，还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区区一个梅长苏，有何惧哉？

他甚至在闲聊的时候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对梅长苏说了。

“我倒要看看你梅公子有多大的胃口，能大到吞得下本少爷、吞得下琅琊阁不成。”

梅长苏低眉摇头：“蔺公子如此块头，在下断断是吞不下的。”

蔺晨作势要打人了。

彼时他们正在下棋。梅长苏的棋艺令人费解的差劲，很难想象一个自我定位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稀世之才，竟然是个臭棋篓子。蔺晨也是花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人长考时，根本什么都没想。

“算是一种休息，”梅长苏拈着黑子，支着下巴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你看，要下棋，我便不能想别的，可棋又没什么可想的，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了。”

蔺晨并拢右手食指中指，做了个点穴的姿势：“干脆我把你点晕了，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不然你这个身体，过得了今天过不了明天，迟早让你自己给熬死了。”

“我若死了，烦请蔺公子受累，把我埋到梅岭去，与父兄为伴，热闹。”

他这样说的时候也还是一副寡淡的模样，好像他一腔热血，真都在梅岭流尽了。

“还惦记着死啊？可惜你说了不算，”蔺晨冷笑，拿起桌上的扇子指指自己鼻子尖，“少爷我说了算。”

但他很快发现，梅长苏这半条命，还是阎王爷说了算。

入冬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风直接把梅长苏吹得一病不起。那时候老阁主外出访友，蔺晨自己施针煎药，下手的时候有些迟疑。这一回病势凶猛，梅长苏的情况又比寻常人凶险得多，他自觉没有十分把握，可事情落在他身上，硬着头皮也得治。

下针的时候梅长苏看着他，眼里没什么神采，昏昏沉沉地说你动手吧，我命硬，皇帝都杀不死我，何况你区区一介江湖郎中。

嘴角还带着自嘲的笑，看得蔺晨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头一戳就让他闭了嘴。

是，你天煞孤星，就算把别人都克死了，阎罗殿也不收你。要不说呢，好人不长命，你这没良心的祸害准能遗千年。

蔺晨狠狠念了这么几句，终于捻着针刺了下去。

结果还是给治差了。老阁主回来的前一天晚上，蔺晨恨不得一剑捅死了梅长苏再跑下山去从此绝迹江湖，也好过看着梅长苏日日缠绵病榻。跟别人打架，打不过可以跑，可病人被他给治死了，蔺少阁主真心丢不起这个人。

他现在也不怨梅长苏没良心了。这日子过得朝不保夕，难免要把事情都做得狠绝一些，宁可用力过了头，也不敢不尽力。

所以当老爷子探访故友归来，乐颠颠地想去厨下摸一壶好酒，却听说梅长苏病得快咽气的时候，他一脚踹飞了儿子，蔺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人命其实轻贱。他自幼受教于老爷子，觉得天底下没有自己救不回来的人，黑白无常来勾人，那还得跟他打声招呼呢。可梅长苏就那么躺着，一天里有一大半时间昏迷着，醒来的时候勉强吃一碗粥，用力抓着他的手说蔺晨我不能死——这种时候他却没有自信说，别怕，有我在，你死不掉。

特别挫败，真的。

蔺老阁主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力挽狂澜妙手回春，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给捞了回来。梅长苏悠悠转醒时老阁主擦着汗叹气，说自己赊了阎王爷太多烂账，到老来怕是不好过。这话他背着梅长苏说的，只蔺晨一个听见了。

爹。蔺晨眨巴着眼睛。

老爷子又补了一脚，才算出了气。

梅长苏这个病调理得有了起色，蔺晨立刻就被罚去后山草庐思过。天这么冷，他心虚，一句抱怨都没有，卷了铺盖顺手抄了几本医书便去了，整整两个月不见人。两个月后老阁主一拍脑门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亲自去了后山，父子俩秉烛夜谈，第二天一早一起回了琅琊阁。

蔺晨说，爹，您老有什么本事，我都学。

老阁主先是笑，说儿子终于有长进了。笑完了却又叹气，说我救小殊，是为了我和林燮的交情，能保住他的命就算我不愧对他父亲。可臭小子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帮他做的那些事，可不是一个大夫的本职。

蔺晨挠挠头摸摸鼻子想了很久，老老实实地说，爹啊，这个我还没想清楚，等我自己明白过来，再跟您老说。

老爷子勺了他一巴掌。臭小子翅膀硬了，管不住喽。

就这样蔺晨回到了琅琊阁，梳洗停当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找梅长苏。

进门之前他反复对自己说，不能跟这病秧子置气，他心里要是不痛快一闭眼晕过去了，辛苦的还是自己，实在不划算。

可一进门看见黎纲和甄平正在收拾东西，这气就又上来了。

“你，你们，这是干嘛，上房揭瓦吗！”蔺少阁主拿扇子敲黎纲的后脑勺，“那幅《洞天山堂》可是董北苑的真迹啊！谁让你们拿下来的？”

“是我让他们收起来的。”梅长苏从屋里踱出来，慢条斯理，“承蒙少阁主割爱，我当然得带着走了。”

“走？”蔺晨一愣，“去哪儿？江左盟？”

梅长苏点头。

蔺晨这下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把自己从后山拎出来。

“这么快？”

“我和你打赌，三年之内坐上江左盟宗主的位子，这件事少阁主难道忘了？”

他没忘，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梅长苏惦记着金陵那摊子烂账，惦记着梅岭那桩冤案，可这些和他蔺少阁主没有半点关系，也就随他去。

没想到在后山反省了两个月，这没良心的就要走了。

那边梅长苏还在啰嗦：“我在琅琊山打扰太久了，实在过意不去。若非蔺世伯和蔺公子相助，我如今怕是生不如死，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日后琅琊阁有任何驱遣，长苏一定万死不辞……”

蔺晨哭笑不得：“谁稀罕你报答了？”

“话不能这么说，”梅长苏谆谆善诱，“琅琊阁做的是天下人的生意，却也容易招惹天下人的觊觎。我若是得了江左盟，他日与琅琊阁结盟，双方自然都有益处……”

蔺晨再次打断他：“废话，这点道理本少爷清楚！”

可他就是讨厌梅长苏这张嘴、这条三寸不烂之舌，从来只谈利益，不讲交情。

简直可恨透顶。

蔺晨一甩袖子，走了。

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念，梅良心你不光没良心你还昧良心！本少爷这么抬举你，你倒好，半点都不领情！什么叫再造之恩无以为报？什么叫如有驱遣万死不辞？什么叫对双方都有益处？你要是真承了这份情，就说不出这种话来！你知不知道我——

他突然站住，心里瞬间就有些茫然。

我想怎么样？

冷静下来又狠狠跺脚：怎么又和他吵架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心想少爷我怎么就栽你手里了呢。

到了晚间，他自认倒霉地提了酒和下酒菜去敲梅长苏的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我可先说好了，这一回不吵架，你别撩我。”

梅长苏不解地看他一眼，把人请进屋来，备了两只杯子，一杯倒酒，一杯饮茶。

“其实哪次也不是我找少阁主吵架……”

他刚一开口，蔺晨就狠狠一眼瞪过去，让他闭了嘴。

蔺晨先喝了一杯压着气。

“之前那个赌约，你说若是你三年之内得了江左盟，日后我就得替你办一件事。”蔺晨拈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其实你已经都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吧？”

“少阁主聪慧过人……”

蔺晨烦躁地摆手：“别玩虚的。我知道，你要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眼下手无权柄，唯一能帮你的就是琅琊阁。可你觉得欠了我蔺家天大的人情，还之不起，无颜开口再求别的，所以就想出这种法子来，设了陷阱让我自己往里跳。”他甚至没用上疑问的语气，摆弄着扇子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样一来，就变成你梅公子心机重城府深，是你算计了别人，日后说起来，你也可以大包大揽地背了责任，当了恶人，良心上反而好过些。”

他换了口气，又去倒酒。

梅长苏平静地喝着茶，缓缓道：“少阁主何必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呢。我若是不当恶人，就下不去狠手，无法成事；而我要做的事，没有琅琊阁的助力是断无可能成功的。”

“那么，我愿意帮你。”

梅长苏抬眼看他，眼里有质询，有迟疑，有矛盾，唯独没有欣喜。

“将琅琊阁牵连进来并非我本意，父帅在天之灵若是知晓，怕是也要怪我……”

“我琅琊阁是做生意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什么样的事也都不新鲜。”蔺晨突然话锋一转，眼睛也看向别处，“老爷子告诫我，做这样的生意要用心，却切忌用情。不用心，事情便做不好，砸了琅琊阁百年的招牌，愧对我蔺氏列祖列宗，也对不起重金求取答案的主顾。可这世上无奈之事太多，若是心肠太软，瞧见谁有难处都想去帮上一帮，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梅长苏点头赞同：“确是这个道理。”

“可我爹还说，我们虽然是生意人，却绝不可做唯利是图之人。我蔺氏先祖创立琅琊阁，存的是一份济世助人之心。若是没有这份心，也就没有江湖上这百年的威望和信誉。”

蔺晨将第三杯酒斟满。

“我愿意帮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于朋友当有相济之义。今日我帮了你，他日你助我，不问利益，乃是情谊。”

他将酒举到梅长苏面前：“少爷我也算交游广泛，可真正的朋友却没有几人。这杯酒，你敢不敢接？”

梅长苏眼波深沉，望着他手上那只白瓷杯，迟迟没有伸手。

“蔺晨……”其实梅长苏向来很少直呼其名，“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又怎知我不是利用了你这份情谊？”

“我呸！”蔺晨憋了这么久到底是忍不住了，一把捞起梅长苏的手把杯子硬塞过去，“你这人有完没完？少爷我通天的本事，你想怎么用？就怕你不敢用！”说完推着他的手让杯子凑到他嘴边，“废话少说，只许喝一口，便宜你了！”

梅长苏望他良久，终于笑了起来。

然后凑到杯沿上抿了一口，再退还给他。

就这么一口，还像是呛着了，咳了几声，还是忍不住笑，像是三月枝头春风吹过的花枝，一颤一颤的。

蔺晨也展颜，拿着杯子把剩下的酒一口气都喝了下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再说什么没良心的话，信不信我不一针扎哑了你！”

“信，真信。”梅长苏抚着胸口笑个不停。

【尾声】

后来蔺晨终究信了命。

梅良心当年就说了，蔺少阁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唯独眼带桃花，命里注定有一道劫。

果然没逃过。

不过像他这样天上有人间无的绝品人物，身上难免有一两处软肋弱点，乃是老天爷专门留下的，如此才能在芸芸众生中彰显公平。

他认栽。

END

【这里有一篇大抵是番外】

我给蔺苏的合志《当归》写了三篇稿子，这是其二。发动了群里的姑娘们帮我做了半天选择题，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最后选了一篇比较有个性的，这篇看起来很随便而且和《你大爷》太像了，就没有中选（虽然我是用很严肃的态度来写的）。

请期待合志！合志真的很精彩！

另外《你大爷》的二次通贩也结束了，元旦之后清理一下可能还会剩下几本，到时候再上架吧。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