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绿墙山

【琅琊榜/靖苏靖】梦中身（END）

*注意：任性，意识流，黑泥，欺负景琰，慎入！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白居易《梦微之》

有许多事，都已经来不及了。

萧景琰正襟危坐，望着对面那个低眉浅笑的人，发现自己心中千言万语，终究都无法说出口。

过去的两年他挥霍得太奢侈，如今就连在梦中多看几眼，都像是偷来的。

萧景琰有太多事想问林殊。

譬如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我。

为什么在我面前还要劳心戮力演这一出戏。

为什么面对误解一言不辩。

又为什么当我想要托付真心时你选择了后退。

以及最初和最后的，是什么将你变成如今这样。

他静默地望着眼前端坐的人。

属于梅长苏的眉眼，比之少年时的林殊并不逊色，却俨然是两张不同的面孔。梅长苏喜怒不形于色，只挂着一张真假难辨的笑脸，真正喜怒哀乐的模样都藏在这张面皮之下，谈不上虚伪，只透着十成十的疏离。

就像他尚不知情时，梅长苏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向他行礼，叫他殿下。

也像他明白一切之后，梅长苏长身玉立弯着眼角，叫他景琰。

其实都一样，萧景琰想，十二年，你从地狱归来，可过去那些真心坦诚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是没见过梅长苏平日里的样子。

有一回他在街上远远望见，梅长苏带了飞流和几个江左盟的护卫在市集闲逛，恰巧遇到便装出行的蒙大统领。他正迟疑着是否应该上前寒暄，就见飞流看上了几件小玩意儿，似乎是被蒙大统领笑话了，不大开心的样子，苏先生在旁一面笑着安抚一面又埋怨蒙大统领不该和小孩子较真。

那时候萧景琰想，原来苏先生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从前在苏宅所见的那些，都算不得是笑容了。

然后他带马往前走了几步。

飞流那孩子是极警惕的，登时就转过头看了一眼。

这下蒙挚和梅长苏都瞧见他了。

萧景琰于是眼看着苏先生那满面和煦的笑意，生生收敛淡去，化为唇边一抹微凉。

敛手躬身，遥遥行礼。

他突然没有了再靠近的念头。

母妃同他说，小殊对你的期许，终究与他人不同。

不同么？的确是不同的。

除了平反之外，梅长苏的点滴心力都给了萧景琰。

他不是一定要教导萧景琰朝堂之事，不是一定要保全他一颗赤子之心和一双干净的手，不是一定要当他的矛他的盾，不是一定要替他扫清那些阴谋阳谋。

说到底梅长苏想要恢复林氏和赤焰中人的清白，并不是一定要选他萧景琰。

可梅长苏把什么都给他了。储位，清名，荣耀，赞美，完完整整地，都给了他。

而如今他在梦中望着梅长苏那低垂的眉眼，深感于自己的贪心。

我得到了一切，竟还想要问你的心。

自从那日梁帝将梅长苏宣入宫中与夏江对质之后，萧景琰足有十日未曾见到梅长苏。

在殿前分别时，他心乱如麻，太多线索与情绪搅在一起，既欢喜，又震惊，继而不知所措，头脑一片空白。而梅长苏显见是身体撑不住了，连多一个眼神都无力奉上，径直被守在外面的蒙挚送回了苏宅。

之后他在芷萝宫大哭一场，回到东宫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才找回了四肢百骸的知觉。

次日前去苏宅，听说苏先生又病了，刚进大门就被那一身江湖气的年轻大夫给拦下了。

“太子殿下，”那人语调挑得极高，语气像是挖苦，“长苏他不见客。”

萧景琰瞪着这人，又看看远处站在廊下的黎纲，嗓音发紧地说了一句：“我是来探病的。”

那人毫不恭敬地笑道：“太子殿下还是过几日再来吧。回去冷一冷脑子，把话想清楚。有些事情，有些话，该说不该说，总不用我多嘴吧？”

萧景琰一怔，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从未想过，自己与小殊之间，还有不可说、不该说的话。

可那终究是过去的事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于是再见时，他便没有将那些话问出口。

故意做出一派轻松闲适的气氛，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假装梅长苏就还是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林殊，假装他们不曾有过十三年的分离，假装那些怀疑、猜忌、试探和伤害从不曾存在过。

他说，父皇前日召我进宫，赏赐了不少东西，大约是不会再追究了。

他说，这段时间左右没什么事，你要好好休养。

他说，母妃又做了些点心，你且收下吧，若是病中不宜吃，分给飞流也是好的。

梅长苏一句一句地应着，浅浅微笑着，手里无意识地捏着被角。

恍如一切如故。

然而，是苏哲的故，梅长苏的故。

不是林殊的。

那日在苏宅门前见到的大夫模样的年轻人，这会儿端了一碗药进来，一言不发塞到梅长苏手上。

萧景琰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他又多看了几眼，唤了声：“小殊。”

声音不可救药地颤抖。

梅长苏的手指似乎也微微一缩，就连这微末的笑意都延续不下去似的。

然后萧景琰说：“我告辞了。”

他一生不曾逃避，唯独这一次，他想，不说出口，或许是明智的选择。

梦里的梅长苏又在微笑了。

可萧景琰还是沉默。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天性耿直，不屑于察言观色。

不屑，不代表不会。

要看是对谁。

得知真相的最初几天，他内疚。

在他与林殊之间，无知和不理解才是更大的罪过。

而他并不愿意承认，如今的梅长苏，不是当年的林殊。

怎么不是？

只是十二年太长，历经巨变，人总会成长。

那么为何自己没有认出他。为何抱持着怀疑，始终徘徊在尊敬与提防之间。

后来梅长苏来东宫与他谋划翻案之事，他当着莅阳长公主的面说，我与苏先生，如同一人。

是真心话，却是假的。

十三年前的萧景琰和林殊，相知相交， 不曾隐瞒，不懂欺骗，有相同的理想，走同一条路，不分彼此，如同一人。

而如今梅长苏可以给他一切，殚精竭虑，忠心不二，生死相托，他们却只能在各自的战场上浴血而战。

那日临别时，他还是握住了梅长苏的手。

那人飞快地望了他一眼。

萧景琰深吸了口气：“小殊，我有话想同你说。”

梅长苏静了片刻，摇了摇头。

“景琰，这十三年来，我过得很好。如今你是主君，我是谋臣，有些话，就不必再说了。”

萧景琰一愣之下，没能捉住他的手，被他轻易地逃脱了。

梅长苏随军前往北境之后，萧景琰一直梦见他。

大多数时候是些往昔回忆，有小时候的，也有后来的，偶尔还能梦见他缺席的那十二年，猜想他一介江湖白衣是如何将江左盟发展壮大，又是如何暗中调查朝中秘事和赤焰旧案。

然而这一次，他却只梦见梅长苏穿着平日里常见到的那身素色麻衣，微微笑着端坐在自己面前。

像是在等待他开口。

他有许多话想问，却又只想枯坐到天荒地老。

心里隐隐都已明白，原来自己终究是挥霍了太多时光，到如今，都已迟了。

他幽幽吐尽了胸中的浊气。

他望着梅长苏的脸。

他说，小殊，我会很好，你就这样看着我吧，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梅长苏弯起眼角，抿住嘴唇，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萧景琰是被江左盟送来的北境急报叫醒的。

那一晚月色如水，万里无云，是个好天。

而他再也没有在梦中见过梅长苏。

END

元白一生推啦啦啦啦啦啦！（喂

释放黑泥好愉快~